“現代仿品?!如此高明?!”沈重遠的臉遽然變色。
“確實很高明。”
餘耀頓了頓,繼而又詳細解釋了一下,“用宋代的老絹繪畫做舊,有兩個大問題。第一個,如果是老畫,顏料會隨著時間變化,慢慢深入到絹素的內部肌理;新畫則不會,需要特製顏料並加以滲透;第二個,自然是表麵的做舊,使畫麵和絹本達到某種一致。”
“但這幅畫,顯然都處理得很到位啊!”沈重遠歎息。
“對,本來是處理得很到位。那枚紀察司的半印,也是毫無破綻。”
“本來?”
“如果他想做成一幅宋人仿唐代的金碧山水,那可能就完美了。但是他或許很貪心,或許有彆的原因,要做成‘唐代絹本’!”
沈重遠皺眉,“但還是被你認出了宋絹!”
“這一點不是關鍵。雖然沒有徹底做成唐絹的質感和絹色老化狀態,但已經是極難辨識,不然我也不用這麼費勁。關鍵的是,他進一步處理宋絹的同時,影響了畫麵顏料,微微顯露丁點兒唐宋繪畫顏料不具備的特性。我之所以說連民國也到不了,也是因為顏料的特殊性。”
“鞭辟入裡,鞭辟入裡啊!”沈重遠不自覺地鼓起了掌。
“我猜,這個人,當時手頭沒有唐絹,但非要仿成唐畫,不得已才費此周折。同時,他不做原裱,用後經裝裱的形態,也是為了掩飾絹本的問題。”
餘耀說著,不由來回踱步,有點兒自言自語的狀態:“這裡麵的細節,非常講究。他為了不露出端倪,不做其他收藏鈐印,隻做紀察司半印,既顯得名貴,明初紀察司的藏畫卻又很難稽考;同時,明內府書畫,在明末流出的可能性最大,選擇用清初的老綾子裝裱,也更為真實。此後,再無收藏題款和鈐印,是因為清中期以後的書畫藏品,相對也更加容易考證。”
“手段之高明,心思之綿密,簡直是書畫作偽的超級高手啊!”沈重遠歎聲連連,“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還是被你識破了!”
餘耀慢慢眯起眼睛,“這幅畫,極有可能就是八九十年代做的。如果這個人還在世,我真想會會他啊!”
“這怕是無法得償所願了!畢竟,過去了這麼多年,我那老朋友也是從古玩鋪子裡買的。那鋪子如今恐怕都找不到了。況且,店主也是從老農手裡收的。”
“從哪裡收的,隻是店主的說辭,不足為信。不過,隔了這麼多年,確實是沒法兒追查了。”
餘耀嘴上說著,心裡卻不由自主想到了一個人。
何以滌。
何上善的水平他見識過,這幅畫單就模仿性畫工來說,不遑多讓。隻不過在絹本做舊上出了點兒問題。就連這點兒問題,他也是難以發覺,好容易才瞅出端倪。
他不知道何以滌是個什麼樣的人、身在何方;而且從年齡上推算,不在人世的可能性也不小。
但這幅畫,卻不由自主讓他產生了聯想,到底會不會和何以滌有關呢?
當然,這隻是因為餘耀本身的出發點和經曆才產生的聯想。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古玩江湖,藏龍臥虎。這個超級高手,和何以滌沒有關係也很正常。
此時,沈重遠看了看思慮重重的餘耀,“你如此感興趣,要不我問問老朋友,看看還能不能回憶起什麼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