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為什麼是穆望,大概他招人恨吧。
侯官的動作很快,明鏡府內徹夜燃著燈燭,元煊聽著下頭的彙報,漸漸皺起了眉頭。
“廣陽王?”
“是,廣陽王曾對這些軍戶多有照拂,這群人的確都是軍戶,曾經跟著廣陽王操練過,之後羽林之變,卻也都有參與,隻是都混得不太好,也沒真入清流參政。”
元煊眉頭皺得極緊,太陽穴青筋跳得越發厲害,“不對。”
賀從撓頭,“哪裡不對?雖說七拐八拐,但我們還是查出來了。”
“查到廣陽王之後,你第一反應是什麼?”
“廣陽王要造反?”賀從下意識道。
“那廣陽王現在在哪?”元煊實在支撐不住,支頤在憑幾,轉頭示意鹿偈去取藥。
“在北鎮平亂。”賀從說完,知道長公主不信,順口回嘴,“那也可能是廣陽王留下的後手啊,北鎮鎮民可是奉廣陽王為救世主,擁護得很,造反之言屢見不鮮,這群北人……”
“我不是說這個。”元煊歎了一口氣,隻覺得今天的氣要對著這幫侯官歎完了。
鹿偈卻忍不了這口氣,“洛陽人瞧不起北人,是都忘了北人從前也是鮮卑高門子弟!和你們洛陽貴族是同宗!看的是大周的門戶,從前都說我們北鎮鎮民是國之肺腑!你憑什麼瞧不起北人?”
“這些年來,什麼臟的臭的都往北鎮塞,部落降戶也就算了,庸碌之才,戴罪之人,才被外放到北鎮出任鎮將,這群大酋長和鎮將聚則成奸,一心斂財,在其位卻絲毫不謀其事。奸吏想儘辦法幫著他們貪贓枉法,致使我們北地民生混亂,賄賂成風,被壓迫的是我們北鎮鎮民。”
“北鎮鎮民都是軍戶,無仗可打,還受劫掠,吃不起飯,鎮將還不肯開倉放糧,不造反哪還有活路!等改鎮為州之後,軍籍成了府戶,還要向政府交稅,跟佃戶沒什麼區彆,我們本就被那群癩兒壓迫,如今還要再被盤剝一層,你們在洛陽不知饑荒,嘲諷廣陽王為了濟世之名一味行仁慈之舉,可至少他憐憫我們,你們卻隻有冷嘲熱諷。”
她咬著牙,一字一句道,“我!”
元煊抽了一口氣,“鹿偈!”
鹿偈橫眉冷對,直接站到了賀從麵前,膚色蜜金,身姿挺拔傲然,似一頭光豔獵豹,盯著眼前潦草散漫的男人。
“如今廣陽王軍權在握,又在北地,他要造反,何必多此一舉,隻管振臂高呼,有的是人跟他反了!”
“反倒是行刺不成功,坐實了他造反,殺一個太後還有皇帝呢!”
“如今太後沒死,與皇帝離心,廣陽王腹背受敵,必死無疑,是有人想要國亂!偏你們隻想著窩裡鬥!”
賀從被句句緊逼,一句話都沒插進去,看著眼前小女郎激憤模樣,更是不敢抬頭對視了。
他憋了憋,“我這也沒有看不起,你生這麼大氣做什麼,隻是不想把屋內搞得這麼嚴肅嘛,本來連夜審查就緊繃著。”
“可有些話,卻不是一句玩笑就能躲過去的,因為你們下意識裡,就是瞧不起我們北人,覺得廣陽王想謀反,覺得長公主是女流之輩,所以態度可以輕浮,你們對著城陽王,敢說一句笑語嗎?!”
鹿偈乾脆將冷眼看著積累的怨氣都說出來,“你就是覺得沒所謂,不重要。”
賀從啞口無言,鹿偈已經狠狠撞了他的肩膀,自己走出去煎藥了。
元煊按著太陽穴,歪頭看著一屋子都不敢抬頭的大男人,懶懶開口,“現在還敢胡咧咧嗎?”
賀從跟鵪鶉一樣,肩膀都垮了,“屬下不敢,屬下知錯。”
“她不是衝著你,彆跟她計較,”元煊慢聲道,“她全族都死在邊亂裡頭了,論起來,阿鹿桓氏和你們賀賴氏在部落的時候,都是跟著打天下的人物,隻不過她祖先在北鎮守邊關,你祖宗跟著來了洛陽,你家裡如今也沒人了,熬到現在定也艱難,都是摸爬滾打過來的,彆過心。”
她替鹿偈兜了一把,隨即坐直了身子,“但有句話她說到了點子上。”
賀從順著台階下去,接話,“鹿女郎點醒了我,廣陽王要反,不必隻刺殺太後。”
“但眾人隻會覺得合理,如今這群人都和廣陽王有聯係,太後對廣陽王多有成見,任由城陽王打壓磋磨,這是私仇,等太後倒了,城陽王必會失勢,廣陽王也能鬆口氣,這是公仇,證據鏈和動機都有,若是報上去,廣陽王的確會被坐實造反。”
“而更深的……”
賀從抬頭,看向元煊,“您也會被牽連。”
廣陽王臨走之前,曾送了元煊一把弓。
這事兒太不合常理,被侯官們記錄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