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無悔(1 / 2)

綦嬪的確沒想到順陽能查到朱力身上。

這事兒做得格外隱蔽,就連刺殺的軍戶本都不是朱力聯係的,他的的確確隻是個出宮采買貨物的小黃門,隻是按著她的指示去那家北貨店采買東西,東西都夾帶在付賬的絹布裡,沒想到居然能順著朱力查到那個商鋪。[1]

這時候她才隱約窺見那總是行事瘋癲狂妄之下足以劈開一切的鋒銳冷刃。

綦嬪隻能最後一賭,保住太子,綦家就總有淩天之時。

還有饒安,她要賭,能與自己共謀的饒安,能有比順陽更大的野心,會保住自己,或者至少是太子。

開弓沒有回頭箭,她無悔。

她是皇帝身邊人,日漸發覺此人的軟弱,穆侍中奏事已然徹底將太後和帝黨的矛盾放在了明麵上,可皇帝也沒把握住,兒子開蒙之時,太後定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一把火,說點燃就點燃了,真到那時候在籌謀,可就來不及了。

聽聞昭儀寺有個人,是順陽的生母,順陽被驗明正身之日,她為自保落發出家,順陽一次都沒有去看過,何其心狠。

綦嬪仰頭,看著供案上的金佛,深深叩拜,不遠了,距離她兒子登基,不會遠了,她兒子定然不會忘記自己這個生母。

太後看著眼前恭敬行禮的太子,招手過來,“煌兒,怎麼過來了?”

“母親說,祖母是我的血親,十分慈愛,時時牽掛著我,叫我應該好好孝順,身為孫兒在祖母膝下承歡才好。”元煌聲音稚氣,說起話來卻不含糊。

太後果然心中舒暢,“走,祖母帶你吃酪去。”

她一麵牽起小孫子的手,一麵淡淡看了身邊內侍一眼,內侍垂下眼,轉身退去。

一碗湯藥送至昭儀寺,綦嬪當著太後近侍的麵,眼也未眨就仰頭飲下,一句都沒有過問太子如何。

近侍看她如此,也不由感歎此人心性,隻是該說的還要說,“如今綦氏你剃發出家,已與俗世沒有牽掛,世外之人,莫要再踏入紅塵富貴之地了。”

她招手,兩名粗壯的婆子上前,“看好綦氏,每日的藥彆忘了。”

張英娥垂首,隻覺得昏昏無力,卻沒有預料之中的劇痛。

居然不是鴆毒。

她有些詫異,接著忍不住笑起來。

果然,太後也不敢立時三刻就叫她去了,她父親還在肆州,還有個已經記得生母的太子,她也不敢。

地上門的影子如同巨大的陰影怪物,慢慢將昏黃的光吞噬成一線,隔絕她於塵世之外。

而洛陽城中另一處,元煊執著一壺酒,在天徹底暗下來的時候,敲響了太史令的府邸。

“您來了。”太史令趙黎民看到長公主,也隻是愣了一瞬,看見她手上端的精致酒壺也隻是一笑,“自昨夜就在等著這一刻,卻不想居然是殿下您來。”

元煊身後跟著沉默的兩個侯官,“我來,奉旨賜酒。”

張黎民點頭,早有預料,“殿下彆怨我也罵了你,我追求之道,絕不能陰陽顛倒,身為臣子,隻為國家安定。”

“古往今來皆如此,若女主朝政,天下就會亂套,沒人會同意的。”

“太後尚且是太後,天子之母,可您是出嫁女。”

“我知道您所求不止於長公主之尊,可長公主聽我一句,若您得到那個位置,天下百姓的出嫁女是否會質疑為何家產不能由她繼承,那些朝臣們的女兒,又會質疑家中為何不推舉她為官而是兒子,朝臣不肯壞了亂了自古以來的綱常,天下百姓更不肯壞了規矩倫理,屆時天下大亂,您又該如何安撫?”

“這天,不可翻!”張黎民說完,自去取酒,濁酒傾倒至杯中,他抬手舉杯,敬至以昏黑的天空。

“太史令,”元煊開口,“天不可翻,可地,也不可賤,天再多翻湧,也不過是空響之風,可天下臣民,皆受土地供養,你們抬頭看天書寫規矩的時候,為何不看看真哺育人類的地?”

“我元煊,自幼承教,如何不知古往今來的規矩,可規矩都是人寫的!人,是女人生的,卻由不得女子書寫,你說的話,我懂,可規矩,我不認。”

“我敬您忠義,您的妻兒,我會照拂,您且,安心去。”

元煊抬手,行了個禮。

張黎民自知勸解無果,仰頭大笑兩聲,“太後!你殘害忠良,把持朝政,排除異己,貪享安樂,國本搖搖欲墜,隻恨我輩無能,不能救天下於水火,憾朝政不能改,憾民亂不得平,憾奸佞不能除,大憾!臣去矣!!!”

他猛然舉杯,仰頭飲下,烈酒滾喉,燒儘肺腑之言,化進滿腹愁腸。

鮮血湧出,男子應聲而倒。

元煊閉上了眼睛,“收拾了吧。”

他們出府之時,仆從已經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白幡。

元煊想要給太史令的妻子置辦喪儀的資金,卻被太史令夫人拒絕。

“妾夫早在進諫之前,就準備了棺材和喪儀,殿下不必多此一舉。”她早已換了素服,想來也等了許久了。

身後有個小童衝了出來,“她是來殺阿爺的壞人!壞人!你沒有良心!”

太史令夫人忙回頭,仆從也趕緊捂住了小童的嘴,驚慌地看著元煊,隻怕貴人發作,連小兒的性命都留不得,“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小兒不懂事,絕無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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