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玥笑了笑,“殿下說,若是您問,隻道,是讓您好好給後來的女子入譜牒做個榜樣。”
層層疊疊的貢品桌前,香爐中香火從形單影隻到密集如林,崔鬆蘿瞧著那些陌生的背影和自己並肩成群,目光與後頭還沒能控製得住好奇的小女郎們相接,她衝那幾個小女郎微微一笑,覺得肩頭有了重量,把她釘在了這片土地上。
等回程的時候,崔鬆蘿又忍不住問起了元煊,“對了,如今殿下在哪,那日我聽文君的意思,似乎殿下最近都不打算尋我?”
“殿下不在京中,對外隻說在佛寺禮佛。”常玥有些意外於崔鬆蘿居然不知道長公主的布置,“若主子要尋殿下,我自會著人送信。”
崔鬆蘿一怔。
元煊的確不在京中,畢竟和那位鬨氣的時候說了要去禮佛靜修。
究竟禮的什麼佛,修的什麼“禁”,隻有元煊自己知道了。
當初僧隻律一案,她清掃了洛陽城內外許多皇家寺廟,重新提拔上來的監院都已經明白了究竟誰是主子。
郊外各寺廟的山地莊子裡,無聲地多了不少僧兵。
元煊無聲點閱完了自己暗地操練了一年多的兵馬,這才慢悠悠回了自己的莊子。
一片寂靜的山中,此刻卻不斷響起砰砰之聲。
元煊掃了一眼,精準指出了明顯和另一邊脫節的幾列,“這一群是河間王府出來的?”
“是,這些來得晚,練得也晚,粗使上手快些,但河間王府精貴婢女不少,還有慣性節食的,到這裡很不習慣,胃口要慢慢塞,體力也要慢慢練。”負責的管事女亦是軍戶出身,生怕元煊對這一群還沒磨出來的女兵不滿意。
元煊點了點頭,未置可否,“聽說後來帶回來那幾個,有些受排擠?”
“嗐,還不是為著後來您帶回來的幾個是歌舞伎,昔年河間王府裡得寵慣了,畢竟河間王嘴上捐出了全部婢女,實際上還留著那幾個寶貝,自然是金貴養著的,如今到這裡來都一樣了,自然容易起齟齬,也是殿下您會調理,前兒請了那幾個走,今日這群也不敢再抱團鬨事,隻想著趕緊練出來功夫,好得您的賞識。”
元煊垂眸,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給她們吃飽飯,卻忘了教給她們些禮義道理,給她們認認字,那幾個沒跟我走的歌舞伎,都是識字,往後操練完,叫她們教著識字,之後就好了。”
她安排完,又看了那管事一眼,“還有你,也跟著聽一聽,若是講得不好,我請些夫子來教。”
那一眼叫管事心驚,她的確有些看不上肩扛不動,手提不起的舞女,這才默許了這群兵不動聲色地抱團排擠,她沒做什麼,隻是默許而已,主子幾乎沒怎麼來看過,可就這麼幾眼,主子似乎……還是看出來了。
元煊安排完,轉頭又輕飄飄道,“過幾日羅夫人來送傷藥,這群人需要診治的也可尋她和帶著的藥童,她尤善婦科之道,你那女兒,叫她看看,好得更快些,藥錢不必擔心,從公賬上走。”
管事原本心中惴惴,聽到這句話重重鬆了一口氣,跟在元煊身後,真心實意叫了一聲“多謝主子”。
元煊看完了該看的,也沒回佛寺,在莊子裡舒舒服服待著,反正旁人都以為她在佛寺。
在外奔波了太久,她太久沒歇過了。
誰知也就睡了一個好覺,蘭沉就親自來了郊外莊子裡。
元煊被劉文君喊出來,撂開抄了一半的血經,按著尚未結痂的手指,一眼掃見了跟影子一般杵在座席之下的人,她抬了抬下巴,指著桌上每日不斷地邸報,“出什麼大事要都督親自來尋我?”
蘭沉抿了抿唇,最後跪下給元煊重重磕了個頭,“求殿下賜臣一死。”
跟在元煊身後的劉文君腳步一頓,退出了室內,元煊眉梢一挑,裹絲絹的手一頓,居高臨下睨著伏地的窄瘦背影,許久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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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魏、晉、南北朝時重門第,有司選舉必稽譜牒,記載的內容包括姓名、官爵、生卒年、婚姻、遷徙、居住、支係、墳墓等情況,尤其對地望、家世、官爵和婚姻記載得最詳細,和後麵家譜有區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