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王知道自己難得醉了,昔日仗著海量從不克製,沒想到這酒如此烈性,他渾身還滾燙著,連腦子都燒壞了。
可一見血登時一個激靈,人也清醒了些。
他們都知道元煊瘋,今日一直不瘋甚至周全有禮還覺得有些古怪,這麼一瘋他們反而心裡得勁多了。
這才對勁嘛。
章武王擺擺手,要是在他設宴之時,高陽王的人強搶自己的歌舞伎,他把這群人手都剁了都算輕的。
他理解,他完全理解。
一青一赤兩個美人含笑上來賠罪敬酒,兩人就坡下驢,喝了酒就當剛剛沒吵過,反正當麵也弄不死對方,將來還有的是共事的時候。
哪怕一個在心底咒罵對方死在戰場,一個咒罵對方早點死在那幾百房姬妾身上。
酒闌人散,元煊笑眯眯地一個個安頓送客,轉過頭還不忘安撫府上的人,順便安排事宜。
一切有條不紊,絲毫看不出慍怒和瘋癲之相。
可周清融卻更害怕。
壓抑太久的火,會焚儘更多的東西。
她直覺,元煊如今的寬容,笑看著這些勳貴宗王醜態百出,是因為在她眼裡,這些人早就是屍體了。
周清融其實認真想過要不要帶著天師道徒們起義,但有元煊這個未來的仁君在,大周不死也沒關係,一個新的大周建立起來,她願意為之努力。
但這個新大周,不能有個掙脫一切枷鎖,充斥憤怒和報複的君主,大周不能再有一個暴君了。
回去再研究研究醫書吧。
她要解了元煊血裡的毒,也要解了元煊心裡的毒。
可心中的毒,要怎麼解呢?
小爐上的藥滾了起來,一旁的竇素低聲詢問,“周主簿,這藥好了嗎?倒出來晾一晾再給殿下送過去,免得殿下酒後胃不舒坦,回頭吐了藥。”
周清融回過神來,看著那被沸騰的藥液頂起來的藥罐蓋子,豁然開朗。
再多滾沸的東西,倒出來總能涼的。
“我來吧,我同殿下,還有些事宜要商量。”
周清融撇下竇素,向元煊的屋內走去。
這個時候,元煊應當還沒睡。
公主府一瞬間歸於寂寥,枝杈肆意在月光裡生長,屋內隻點了一盞燈,照著一麵棋盤,黑白分明,縱橫交錯。
那道黑影沉默地坐在棋盤一側,不在白方,不在黑方,俯瞰全局。
周清融慢慢走近,才發覺元煊不在看棋。
她坐在榻上,背脊放鬆,仰頭闔目,瞧著似乎很閒適,但那也隻是表象而已。
放著棋盤的小幾遮擋下,一隻手抓握在膝蓋上,手背青筋縱橫交錯,微微顫動,壓抑的呼吸落在周清融的耳朵裡,顯然這匹伏虎在極力調整著呼吸。
“今日您未曾進宮,所以不曾服太後給的藥。”周清融平靜地念出了事實。
即便是被太後改製過的寒食散,依舊有足夠的成癮性,所以元煊從宴席上就在克製她的頭疾,以免被人瞧出來。
她撐著頭,不是酒醉,不是演戲,是因為疼痛。
“殿下,疼不要緊,我有藥,您無需克製。”
————
注:金燈花就是彼岸花,古代人很不喜歡這種花,因為長在陰暗處,順帶一說,竹葉酒就是魏晉時期開始有的,當時上層也很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