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煊來的時候浩浩蕩蕩一群人,走的時候人更是多了幾倍。
高陽王沒再派人阻攔。
沒有那個必要了。
他向來對將死之人寬容。
他甚至不在意侯官拿出來那個書信為什麼會有他的私印,為什麼筆跡與他相同。
元煊這般聲勢浩大做了一局請他入甕,最後隻是也隻能偽造一封可憐的書信才能給他定罪。
何其天真。
真正叫他在意的從來不是任何搜查。
畢竟那個曾經與他合謀的人都死了,怎麼會有任何信件留下來。
從來都是人。
是美人。
起先元煊說起崔氏和美人之事還叫他心驚,可後來,他反倒放鬆了下來。
元煊永遠不會想到自己和元屹串通的真正證據什麼。
就算帶走了證據又如何?
隻怕元煊還想著潛入他的府中徹底搜出真正的證據呢。
畢竟那個從小被養得正派的小太子,身為女人的小太子,怎麼會想到呢。
“去給端嶽那小子傳信,叫他領他麾下中軍回防京畿。”
高陽王看著捂著脖子的丁權,“現在去請右衛將軍入府詳談。”
丁權接連被元煊傷了兩回,此刻幾乎語氣淬了毒,“還有個左衛將軍賀從,可是太後從侯官裡頭提拔上來的。”
高陽王皺了皺眉,“找找他親族和家眷,若不願意,處置了吧。”
“那……長公主這會兒定然要進宮告狀了,咱不攔著?”
“攔什麼?”高陽王麵容譏誚,“她還能找皇帝告狀?不過還是找太後揭發我罷了,太後也實在是有些上不得台麵了,懼怕宗室說她淫蕩無恥,就隻敢提拔些上不得台麵的人,前些年城陽王一個旁門宗室,往上數不過是個廢太子遺脈也敢在我頭上作威作福,總攬朝政!”
“她不殺我,我也要殺她。”
丁權垂頭唯唯,抬頭一瞧,那額頭上一抹狼狽的紅。
高陽王猶自抬頭冷笑,說著壯誌,“人人都笑當年阿兄說瞧不出我的深淺,將來或許能年器晚成,背地裡說我短視無才得還少嗎?如今也該是阿兄之言應驗的時候了。”
“殿下從來都胸有乾坤,必成大業……”丁權附和了幾句,這才小心翼翼道,“咱們,要不先進去處理傷口?您千金貴體,可要好生保養。”
主仆二人再是位高權重也被這一場鬨劇搞得渾身狼狽,但所有都知道這隻是個開端,往後更是狂瀾將傾。
丁權忽然想到了個主意,“如今那些美人們都被帶走了,殿下若是擔心,不妨,我們也放一把火,報複回去,也叫她們再說不出話來?”
高陽王已經坐了下來,由著府醫前來處理傷口,聽到這裡淡淡道,“失火而已,夏日乾燥,我的府邸能失火,明鏡府怎麼不會。”
丁權心領神會。
那一群美人卻沒入明鏡府。
元煊這會兒沒工夫處理這麼多美人的事,轉而交給了崔鬆蘿處理。
她隻親自見了王明君。
“你姓王?”
王明君知道這位要問什麼,低聲道,“妾並非太原王氏,不過是卑賤之軀,從前本是宮中……侍女,五年前被賜給了高陽王。”
元煊正在給崔鬆蘿留幾個錦囊,聽到這裡抬起頭,“五年前?”
那不就是她被廢的時候。
元煊已經從修容口中知道裡頭究竟都發生了什麼,所以打算親自見一見王明君。
王明君知道自己搶了徐昭月的功勞,但必須比她顯得更有用,“那年,您本該大婚選妃,所以宮內進了一批新侍女,後來您出事,高陽王便在我們之中挑選了不少人帶走了,那高陽王十分瞧不起您,在大醉之後為此歡慶,並……曾在醉意朦朧之時,說出鮮卑一族本是兄終弟及的話來。”
她小心翼翼抬頭看了一眼元煊的臉色,見她毫無怒意,方繼續道,“說,就算幼帝沒有兒子也不必著急,著急的隻能是太後罷了,皇帝心知肚明以女充男不過是太後怕兒子死後權柄旁落宗室,卻始終不敢殺了太後。”
元煊微微抬眉,未置可否。
“妾那時服侍高陽王,聽得他對皇帝十分恨鐵不成鋼,甚至說出了既然都已經下定決心廢太子正身了,為何不趁勢徹底收回太後全部權柄,反倒太後一哭訴就徹底失了壯誌,不曾對太後勢力有絲毫懲戒,太後自己退居北宮,皇帝卻也沒能親政,放縱城陽王、鄭、嚴等人持續把持朝政,簡直是元氏之恥。”
元煊不意外,當年自己被廢是皇帝一黨對太後一黨的反抗,她注定是個會被廢的棋子,不管是由皇帝來,還是由死了兒子的徹底獨尊的太後來。
她的女身曾經是她輕易就可被拿捏的把柄,這事兒她從開始學習就知道,所以她學如何用人,如何攥緊權柄,力爭再拖久一點,久到自己可以強硬頂住那上位者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