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疑、震驚、難以置信、狂喜、不知所措,種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幾乎把這個孱弱的女人給激暈過去。
“怎麼不喝?太燙了麼?”
慕宗啟不解,他已經把對方當做女兒的朋友看待了。
“不……”音希搖頭,聲音沙啞,甚至帶著一絲哽咽,“水很好,很好。”
慕宗啟看著女人語無倫次的樣子,越發困惑,水好你不喝?那嘴唇都乾裂地出血了。
“您是恩公的父親?”
音希握緊了溫熱水杯的邊緣,很急切地詢問著。
慕宗啟點頭:“嗯,鄙姓慕。”
這女人怎麼回事?喝了一口水,又從眼眶給流出來了。
音希繼續問:“慕老先生家中幾個女兒?”
慕宗啟露出了慈愛的笑容:“有兩個,雪兒是老大,她最是孝順貼心,長得漂亮又有本事,會做生意還懂醫術——”
老父親開始了誇誇模式,根本停不下來。
音希認真聽著,眼眶裡有淚珠打轉,唇角一直掛著安靜的笑容。
慕老爹誇了足足一刻鐘,老人家就是這樣,逢人就說兒女好,尤其是子嗣裡最有出息的那個,恨不得拿個大喇叭,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
“我老家是幽州的。”
音希適時地插了一句。
“那感情好,咱們是老鄉!”
慕老爹樂嗬嗬,在繁華的雲都碰見老鄉,倍感親切,“我祖父那一代,還是蘅蕪山的桑農。”
音希眸子微垂:“我老家是蘅蕪山腳下的白潭村,村裡的男人們種桑收絲,女人們在家紡織。”
“白潭村?那非常近啊!”
慕老爹越發高興,嘮起來,“老夫小時候還在白潭裡頭,捉過魚呢,就那麼大一條。”他用手比畫了一下,“燒烤了可香。”
“真令人懷念呐。”
音希的目光越發縹緲,十五年前的慕宗啟,還是個英姿勃發的青年,她見過的,就是眼前這個男人,與嫡妻回鄉省親。
她觀察過這對恩愛夫妻,確定沒問題,才把一起從人販子窩裡逃出來的五歲小主子,放在了他家門口,獨自引開追兵。
她個人的死活,不過如一片落葉,化為塵泥罷了。
傍晚時分。
琴師仁卿伺候完了一個難纏的五十多歲貴婦人,大冬天的,對方非要讓他陪著一起泛舟湖上,一直到這會兒才總算找了個機會脫身,跑來織錦閣探病。
“音師父,您的氣色看上去比昨日好多了!”
仁卿的背後,還背著一張琴,氣喘籲籲地跑上樓,身上一股驅之不去的脂粉味兒。
不是他塗抹的,他不像閣內的其他小公子,沒有塗脂抹粉簪花的習慣。
是女客硬往他身上貼,留下的。
“是,多虧了慕姑娘救命。”
音希已經能夠坐起來了,背靠著一個軟枕,她對著徒弟招手,“仁卿,為師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交代你。”
“師父請說,弟子省得。”
仁卿順從地走了過來,弓腰作揖。
音希的表情倏地嚴肅了起來,那雙眼睛像兩隻深洞盯著他:“為師要你發毒誓,日後不管發生任何事情,你都當侍奉慕姑娘為主,不得起悖逆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