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畫棟,石階玉砌,飛簷塗金。
茗國夫人已經五十九了,鬢生白發,兩女一子年齡差距很大,長女晏嵐三十九歲,次女晏芸三十五歲,兒子晏泱二十九。
她是個很好說話的老人家,安靜且柔和,不大管事。
老武安公還在世時,夫君寵著;老武安公去世了,兒子又極為強悍能乾,兩個女兒也是精明厲害的,什麼都不用她費心操持。
父母強勢兒女大多軟弱,擱在崔茗這兒,則是完全反過來了,她和亡夫都比較溫和,三個兒女恣意生長卻一個比一個強勢跋扈。
晏嵐在崔家當家呼風喚雨,晏芸在秦家當家莫敢不從,晏泱柄國攝政天下拜服。
茗國夫人惦念著三個孩子,走到了大自在佛寺的功德箱麵前,平時她來捐五千兩,今兒格外高興就捐了一萬兩。
她對錢沒什麼概念。
都是兒子女兒塞給她的。
她出自崔家嫡係,而崔氏又是屹立七百年不倒,曆經了三個王朝更迭的古老富貴世家,五姓七望之首,她自小含著金湯匙長大,不知人間疾苦,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富貴小姐,成了不諳世事的老夫人。
一萬兩的捐輸,守功德箱的小沙彌喜不自禁,立刻去彙報了方丈。
廣金方丈笑得合不攏嘴,親自前來迎接:
“阿彌陀佛,老夫人來刹,老衲有失遠迎。屢蒙恩顧,佛門之幸,老衲定將您的善舉傳頌至天下各處。”
崔茗雙手合十,虔誠道:“方丈弘揚佛法,度化蒼生。老身此番來,是還願的,菩薩終於給老身送來了個最好的兒媳。”
廣金方丈臉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下。
最好的兒媳?
處處打壓佛門的妖女,怎麼配得上人傻錢多……啊不是,善良多金的茗國夫人這樣高的讚譽!
長公主勢大,威望甚廣,朝中離黨與她交鋒了幾次,都沒鬥過她;雲煌國的百姓,又感念著她賑災抗疫、送糧送藥的恩情,大自在佛寺若是公然在法會、講經會上詆毀她,必招致百姓對沙門的不滿情緒。無法打壓她就很難受。
“國夫人,裡麵請。”
廣金方丈親自前頭引路,念珠在手,引崔茗入梵音殿,拜菩薩還願。
法相莊嚴,佛樂悠揚。
茗國夫人給菩薩上了香,跪下祭拜:“阿彌陀佛,老身沐菩薩恩露,特來還願。希望泱兒和清鳶舉案齊眉、恩愛百年,老身日日為他們潛心祈福。”
廣金在一旁默默地看著。
自古以來,婆媳矛盾,是天大的問題。
若論打壓長公主,婆婆不是最好的人選麼?
“有國夫人這般虔誠之信徒,佛門大幸。若人人都如夫人這般,相信佛門可重現昔日之輝煌。”
“方丈何出此言?大自在佛寺香火鼎盛,很是輝煌。”崔茗不解其意。
殊不知,這是個鉤子。
就等著她咬呢。
廣金方丈撚動佛珠的手慢了下來,發出了極為沉重的歎息:“我佛慈悲,雲煌開國皇帝即禮遇佛家,先帝更是極為崇佛,可近年來,自長公主殿下還朝之後,卻對佛門大加摧殘扼製,荼毒僧官,威脅高僧還俗,甚至連本寺修了一半的雁塔,都不肯再解付工程款;雲都其他五處皇家道場,皆是如此,寶刹、梵殿被迫停工;大自在佛寺是第一皇家寺院,一年四次大法會,向天下黎民宣講《妙法蓮華經》,開壇所需資費,本該由戶部解付,長公主竟把貧僧派去申請用銀的僧侶,像打發乞丐一樣給打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