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造反,謝邑?!
慕聽雪麵上不顯,心中已是沸反盈天,她目光往靈堂以及外頭的庭院一掃,道:“蕭大人殿內一敘。”
前來憑吊的官員,人多眼雜。
這些人打著靈太子舊部、蕭氏門生的名義來祭拜,但二三十年都過去了,內裡是人是鬼誰知道?
覃嶺王背後靠著的是離黨,此事是不能大庭廣眾之下議的。
“長公主請——”
蕭望之把慕聽雪引出靈堂。
蕭氏祖宅很大,畢竟也是曾經如晏氏一般鼎盛的超級權利世家。祖宅由三部分組成,前院是用來招待客人、辦公的,中間有一個很大的荒蕪花園,因長久無人打理野草叢生,後院是家眷、女眷居住之所,足足有百來間。
後院的流夕殿,四楹的堂廳。
二人落座。
慕聽雪問道:“蕭大人如何發現覃嶺王要謀反的?”
蕭望之的神色凝重了起來:“蕭某昔日,曾經幫殿下的皇爺爺顯徽帝,平定過兩次叛亂。其中代王在謀反之前,就曾裝了一年的瘋。而雍州境內,覃嶺王忽然性情大變,沉湎酒色,建立獸房、大幸女樂。”
慕聽雪驚道:“您的意思是,謝邑是裝的?與代王裝瘋一個性質?”
“隻是推測。”
蕭望之目露憂慮,“代王裝瘋可比覃嶺王狠多了,顯徽帝曾派臣子前去探查,結果代王竟當著臣子的麵兒連一段兒一段兒的狗屎都吃下了,暫且騙過了朝廷。實際偷偷募兵,打造兵器,暗中籌備了一年之久。”
慕聽雪一陣犯惡心,但也著實佩服這位代王,為了造反太能忍了。
“若謝邑真有反心,我杖殺了他娘,他積蓄了力量,第一仗估計就會攻打白帝城。”
“白帝城兵少,城牆失修難守。百姓得殿下恩澤剛分到了幾十萬畝地,皆種了糧食,還有許多值錢的番茄。”蕭望之聲音極為嚴厲,殺氣騰騰,“簡直就是個天然的糧倉,任反賊予取予奪。白帝城破,城中百姓將無活路!而反賊還能以此為據點,進可攻伐雲都,山河既倒!”
慕聽雪發現,他慈悲的時候,是禪師佛陀;他殺氣四溢之時,又似怒目金剛。
雖說晏泱軍功赫赫,但眼前這位六十多歲的老將,也惶不多讓。
就這個深謀遠慮的眼光,就非等閒人。
“造化弄人,蕭先生這等奇才,我本來是想讓您留在雲都出任中書令的。”
“蒙殿下器重,但眼下,白帝城乃是重中之重。”蕭望之又豈不聞長公主頂著晏黨的壓力,在幫自己爭位子,心中甚是感恩。
但——
“輔佐殿下,亦蕭某所願。然朋黨在朝,後方起火,時機不對。”
“委屈先生了。”
慕聽雪歎氣,心中已有決斷。
蕭望之卻毫無鬱氣,看得很開:“何來委屈?任白帝城巡撫,有殿下支持,臣可以大刀闊斧的施行地方政令;若留在雲都,就算榮膺中書令,無論做什麼,都會受到朋黨掣肘。眼下朝局,可跟三十年前完全不同。”
慕聽雪明白,蕭先生這一番掏心窩子的話,都是血淋漓的事實。
他之所以能輔助皇爺爺締造了顯徽中興,是因為皇爺爺對他絕對的信任,他施政幾乎沒有阻礙;而目前的朝廷,自己羽翼未豐,晏黨離黨撕咬,可謂是烏煙瘴氣。母後看似對她極縱容,可一旦到了大事兒上,依然任人唯親,不接受自己的建議。
官場無非進退。
這種時候,強行與大表姐一家硬爭,冒著得罪婆家的風險,強行把蕭先生放在中書令的位子上,他就成了一個明晃晃的靶子,被晏黨瘋狂攻擊,各種陰謀陽謀防不勝防。
“崔家已經退了一步,殿下不妨也退一步。”
蕭望之顯然知曉她的艱難處境,主動請求退守白帝城。
慕聽雪無奈一笑:“崔家退的那一步,也是我強逼的,不是他們本意。”
蕭望之讚許道:“殿下秉斷是非。天下大事,無非賞罰二事,若賞罰不明,必招致巨大禍患。若是隻重罰了蘇斂成,放過崔士瑉,那麼手握三十萬水軍的蘇家,必然不再忠心於皇室,最壞的結果就是割據東南,打著清君側、伐晏賊的旗號,與覃嶺王一起謀反。”
慕聽雪額角的青筋突突地跳:“神威侯世子蘇子修還在雲都,不至於……”
蕭望之:“蘇家兒子多的是。”
慕聽雪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這些權貴的殘忍程度。
什麼虎毒不食子。
蕭望之以為她不信,又舉了個例子:“北嶼皇還讓親兒子宇文修竹在雲都為質,不照樣在北境屢次作亂。”
這下,慕聽雪徹底信服了。
因為她在國子監,曾親眼見過北嶼質子宇文修竹,有多麼淒慘,命如草芥。
“此去白帝城,是不是需要修築城牆?”
“這是當務之急。可召集城中百姓服徭役……”
“不可!”
慕聽雪麵色嚴肅地打斷了他,“本公主上次去白帝城,已宣布免除十年徭役。焉能朝令夕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