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玦一個縱身,如同兔起鶻落,跳出戰團,一招手,平盧甲騎便形成緊密的陣勢,魚貫而行,分毫不露破綻。而宋玦以步行跟上奔馬,步法如飛,絲毫不落在後。
孟楷帶來的騎兵其實也不多,黃巢的戰車隊尚未到,方才隻是幾人聯手出擊,打敗了宋玦,才鎮住了平盧騎兵,因此眾人也不敢追擊。何況朱存關心朱溫,也沒有再追擊之心。
“幸好,朱營將未有什麼大礙。”紫臉粗豪漢子戴小樓道。
當下,孟楷叫人找來步輿,將朱溫抬在上頭,用開水煮過的白布給朱溫簡單包紮,豫備待回營之後,再給他使用寶貴的斷續之藥。不然的話,肩胛骨破碎,一身功夫怕是要廢了。
“師哥,二哥,多謝你們前來相救。”朱溫歎了口氣道,向孟楷投去感激神情。
若非孟楷放棄自己的追擊方向,聽了朱存的求援,馬上衝殺過來救自己,憑著朱存,是絕不可能從宗師高手宋玦手上救下他的。無論如何,他是欠了孟楷一個人情了。
朱存搖搖頭:“三郎你啊,終究是年輕氣盛。上戰場不比往日裡做遊俠,哪能把自己性命當玩笑?你若有什麼閃失,我和阿娘該怎麼辦,你師傅又該何等難受,你小子想過沒有?”
朱溫麵露慚愧神色,孟楷卻拍了拍朱存肩頭,大笑道:“朱家二郎也不必這樣苛責弟弟,人不輕狂枉少年,哪能事事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說到底,車到山前必有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孟絕海素來就是死衝痛殺,置性命於度外,隻求在沙場上戰個痛快,無數次鬼門關上轉悠,現在不也活得好好地?”
朱溫當然知道自己哪有孟楷那功夫,嘴上卻不能落麵子,笑道:“戰得痛快不痛快且不論,今日我臭罵那‘天刀宋玦’,可是痛快極了。”
“罵得好!”孟楷擊掌道:“師哥我聽人說你怎麼罵那個啖狗屎老奴了。那句話是怎麼說來著?”孟楷伸出大手撓了撓頭:“哦,對,老而不死是為賊,說的就是這種為老不尊,不說人話的老東西……”
正說話間,馬蹄聲答答響起,如雨點般急促,一名草軍輕騎疾馳而來,揚聲大呼:“孟將軍,不好了!段小娘子出營去迎接軍糧,與一支數十人的宋威部偵查騎兵遭遇,被包圍了!”
孟楷登時一驚:“師妹她……你怎麼過來了?”
輕騎兵應道:“我軍被突襲殺散,我見再戰下去必然遇害,便先衝回來報信,段小娘子還在那邊苦戰……”
朱溫陡然變色:“我記得她出營時帶了五十騎護糧,且都是身手不弱之輩,敵人卻也隻有幾十人。如此說來,你並沒有力戰,也沒有試圖幫她突圍,就拋下師妹逃回來了?”
騎兵訕訕道:“這……敵人的武技確實不是極強,但是衝鋒合戰極有章法,一個照麵就把我們殺潰了,我心中慌亂,這才……”
話還沒說完,隻聽啪地一聲,騎兵登時臉上挨了重重一記耳光,登時麵頰印上五道紅印,隨即腫起如丘。
朱溫眼裡綻出鋒芒,用尚能動的右臂猛力一探,狠狠地打在了那士卒的臉上:“既然如此,要你何用?”
這一掌用的力量極大,牽動傷口,頓時全身上下都如同刀割似地痛,導致朱溫嘴角又滲出血來,當下咬牙強忍。
那騎士頃刻被朱溫打懵了,反應過來時,卻見朱溫眼神凶狠,不由心中畏懼,大呼:“是小的不對,朱營將饒命啊!”
孟楷本也是憤怒於此人臨陣脫逃,但朱溫這樣狠狠抽他一耳光,卻令他不知為何心生憐憫,開腔道:“師弟,罷了,這人也不過是在我軍中討個生活的江湖漢子。官軍中有臨陣拋棄主將,處以軍法的規矩,我軍卻是沒有。何況若敵人真的極強,他逃回來報信,倒並非壞事。”
使虎頭鏨金槍的紫臉猛將戴小樓也勸解道:“此人雖然有過,朱營將你抽了他一耳光,便也就是了。”
朱溫這才意識到,此人畢竟不是直接逃亡,至少還承擔了責任回來報信,自己或許所做真有點過。
他隻是下意識地很不爽,想都沒想就狠狠給他來了一耳光。
但朱溫性情高傲,絕不想就此認錯,頓了頓才道:“隻是師妹她慣用弓箭,並不長於近戰,被敵人圍困,豈不是……”
“呃……”孟楷撓了撓頭:“誰說她不擅長近戰了?”
“師哥你上次自己親口說的,怎又忘了?”朱溫記得上次一起在營中吃茶時,孟楷去王仙芝營中看過舞樂之後,回來便對他說過。
“我是說她怕疼,女孩子家不想受傷,不喜歡近戰,可不代表她不擅長……我認識她的那一天,我如今還記得清清楚楚,就如同昨日一樣……”孟楷悠悠道,眼神中泛起回憶的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