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刀劈寇謙之(1 / 2)

大唐梟賊 曲墨封 7095 字 12天前

而稍早於王仙芝擊殺宋玦之時,一片麥田與丘陵夾成的狹坡間,一位少年亦手拄寶刀,與威儀凜凜的泰寧軍節度副使寇謙之對峙。

這少年自然是已成為黃巢軍謀主,也是宋州之役義軍取勝最大功臣的朱溫!

“過去有一位高人曾說過,高手過招之前,往往會預先視察決戰場地,踏遍每一寸泥土,因為土質的不同,可以影響輕身之術,你同樣使出七分力,在軟而潮濕的地上若是隻能躍起一丈,在硬而乾燥的地上就能躍起一丈五寸。”

朱溫悠悠道,言中帶著幾分歎惋:“可是高手過招,一寸一分,有時便可決出生死。”

“隻是寇帥為了齊帥救援那些庸人,陷入我軍圍中,可有悔意?”

對麵寇謙之神色坦然,全無身陷重圍的慌懼,果然一派大將之風:“你既然說出這一番話來,何必再問我是否後悔?”

“寇帥的確聰明絕頂。”朱溫道:“溫雖是宋州本地人,熟悉地勢,能抄小道繞至殿後的寇帥隊前方,然若有一毫一厘之差,也可能無法完成合圍。”

“而這一毫一厘,生死之線,很可能便取決於寇帥的仁心。兵凶戰危之際,自然顧不上小節,然而寇帥行軍之時,出於仁心,亦儘可能不踐踏民家麥田,此非迂腐之舉,實乃無意識而為之。”

“然設圍已成,我軍精銳,儘在於此。寇帥寡不敵眾,恐怕是出不去了。”

包圍圈另一麵,赤裸上身的孟楷發力猛擊肌肉磊磊的胸膛,發出洪鐘一般聲響,向寇謙之隊張揚示威。

“你看起來很想要殺我。”寇謙之平靜道。

“正常來說,溫應當口稱——請先生赴死,以全先生之忠義。”朱溫道:“但溫今日欲殺先生,隻是因為有一個答案,恐怕在先生瀕死之際,才能從先生口中得到。”

“哈哈哈哈……寇某人平生坦坦蕩蕩,心無城府,若非朝廷機密,有甚麼說不得的?”

“不,我有疑惑,先生亦有之。有些事,可以從眼睛中看到,有些事,卻是一念靈感,倏然察覺。”

“然而你若想留下我,你部精銳也必死傷枕籍。”

“寇帥練兵,堅不可破。我軍強攻,傷亡必然不輕。然則我軍流動作戰,並無大量殲滅官軍有生力量之必要。隻要取得寇帥首級,便可震動天下。”

寇謙之啞然失笑:“後生小子,你總不會想勸我以一死換取部下士卒性命罷?婦人之仁,不戰受戮,恥莫過於此!即使本帥同意,這幫弟兄,又豈可能答應?”

此言甫出,寇謙之部下兵卒紛紛應道:“豎子癡人說夢!寇帥視吾等如手足,今陷死地,亦拚死護寇帥周全,縱戰至最後一人,也無畏縮之輩!”

朱溫擊掌道:“寇帥練兵有方,部曲忠義,某已親眼領教。但若我說的是,溫願與寇帥單獨決死一戰,不論誰勝誰負,寇帥麾下兵丁,皆可從容撤去,那又如何?”

一時間,雙方士卒,儘皆目瞪口哆,以為朱溫瘋了!

因為此前朱溫與寇謙之交鋒,曾差點被寇謙之擊斬當場,實力明明與寇謙之有不小差距。

而朱溫在己方有極大優勢情況下,卻提出與寇謙之單打獨鬥,還附上如此有利條件,在許多人看來,朱溫不啻於插標賣首一般!

而他卻信心滿滿,似乎有絕對的信心將寇謙之斬於刀下!

他的底氣從何而來?

而孟楷亦高聲呼道:“師弟,不可!縱然是致師決死,也當由我出戰才是!”

朱溫搖搖頭:“師哥不必多言,師尊已經交代,今日之事,全權由我做主。”

孟楷張口欲再說些什麼,然最後隻給出一個眼神。

朝聞道,夕死可矣。同為追求極限的武人,孟楷完全能懂朱溫執著的意義。

朱溫喃喃自語:“已困擾夠久了。”驀地提氣揚聲道:“今日必解此惑——何惜身命!”

話音未落,朱溫已欺身直進,一襲赤色戰袍飄飄,在大夏龍雀寶刀刀光的映照下,如赤焰破空,直取寇謙之而去。

師妹段紅煙素手掩口,露出驚詫神色,秋水眸中難掩擔憂之意。

而朱溫的二哥朱存隻是如同平日一樣憨憨笑著,眼神卻始終緊鎖著弟弟移動的身影。

他對三弟從來都是無條件的信任,不會懷疑朱溫做出的任何一個決定。

而寇謙之麵對朱溫的挑戰,亦沒有拒絕的理由。

因為這條件對於泰寧軍而言,看起來實在太過有利。朱溫如今搶先出手,即使落敗身亡,草軍一方也無顏反悔。

寇謙之井中月長刀鏗爾出鞘,寶刀長鳴,有金玉之聲,琴瑟之韻。

抗天十式,再次出手!

高手特有的無形場域,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河,似水銀瀉地無孔不入,再次籠罩在天地之間。

即使是場外之人,也能隱隱感受到寇謙之散發出的凜凜威儀。

但朱溫此番出戰,麵對功力高自己的寇謙之,在氣場壓迫之下,身手卻依然靈活如遊魚,指東打西,指南打北,一時與寇謙之鬥得全然不分高下!

兩邊軍中,助威擂鼓咚咚打起,三軍呐喊,如同山崩地陷。

孟楷看得心中歡喜讚歎,情難自已——這小師弟長進竟如此之速!

若說朱溫早年所學,儘是草莽間的野路子,雖然遊俠曆練,實戰經驗豐富,但終顯淩亂不成體係。那麼經過黃巢這般名師耳提麵命,傳功喂招,又由天下第一高手王仙芝指點關竅,可謂是一日千裡。

但最關鍵的卻在於,朱溫顯是作了專門針對寇謙之“抗天十式”的訓練。

黃巢藝業雖不及技壓當世的振衣盟主王仙芝,卻也是一代武學宗師,更兼熟諳各派武功,尤以刀法為著。

當時得知朱溫幾乎命喪寇謙之之手,黃巢心疼徒弟,便連夜邀朱溫入帳,琢磨演繹對抗寇謙之的招數,構思破解之法。是以朱溫第二次對決寇謙之,便已能鏖戰許久。

而此時此刻,寇謙之被朱溫率軍包圍,泰寧軍亦戰敗,氣勢上就大落下風。而朱溫經過再戰寇謙之,對寇謙之的招式,有了更深體悟,如今再對上寇謙之,便顯得遊刃有餘,全然不被其場域所製。

二人掣刀相交,你來我往,亮亮飛騰似閃電,攸攸冷氣逼人寒,一個赤芒勝杲日,一個精光如湧冰,兩口大刀分上下,飄搖搖旗纛亂擺火焰紅。

以孟楷這般武學天才,也不由看得心動魄搖,目眩神馳,摩拳擦掌,直欲親身上去,代替朱溫好鬥一場!

固然,寇謙之的功力底蘊,仍顯在朱溫之上,因此即使有黃巢連夜參悟琢磨出來,專門用於克製寇謙之的刀招,朱溫對上寇謙之,仍是封堵為主,攻少守多。

然而寇謙之即使使出絕殺之刀,也難以再拿朱溫奈何。當寇謙之傾力相攻之時,朱溫但需尋覓寇謙之刀法弱點,防住要害,批亢搗虛,攻守合一,寇謙之便無法傷到他分毫。

大夏龍雀寶刀品位遠勝寇謙之的井中月,在熱血好戰的朱溫手中更是人刀意合,恣意揮灑。而鬥到久時,朱溫更是精神倍漲,點漆也似眸底神光爍爍,這般英武之態,卻越顯出他容貌清秀絕逸,仿佛謫仙臨凡。

雖然兩人頸項上都已滲出細細汗珠,但兩邊卻明顯能看出,朱溫進攻愈來愈多,防守時卻在減少,正一步步扳平自己的劣勢。

寇謙之以剛勇著稱,由來慣於久戰。但星雲二十八騎中諸人,也不由心中忐忑起來,好似十五個水桶打水,七上八下。

他們都不是識淺之人,已能看出,那看起來俊秀難言的少年人,內裡卻是心誌如鋼,堅韌無匹,韌性耐力顯得比起久經沙場的寇謙之,隻有勝之,而無不及!

這自然有大夏龍雀寶刀的效能,但更是朱溫自身稟賦所致。若非這般永不放棄的堅韌,他又如何能在絕境之中,靈光閃爍,識破齊克讓的三重連環斫營奇策,並提出地道逆襲劫寨之法,令宋州一役反敗為勝?

兩人鏖戰不休,天空已下起了淅瀝瀝的小雨,竟鬥了上百回合。事已至此,所有人都能看出朱溫的戰略,即憑借能克製寇謙之的刀法,彌補功力的劣勢,再以無匹的韌性拖垮對手,由此決勝。

這有些類似手談弈棋中的長考之法,憑借拖延對對手的生理、心理形成消耗。然則比武交鋒,時時刻刻都在激烈消耗體力,寇謙之又以悍勇能戰著稱,朱溫韌性卻尤在他之上,那又有甚麼可說的?

朱溫終是按捺不住,發出一聲低低的喘息,眼神悠長:“寇帥,你倦了嗎?”

“男兒血戰疆場,有戰死,卻不言憊!你我生死相決,有何可多說的!”寇謙之的刀招明顯放緩,但言語仍是那般淩厲充滿鋒芒。

“不,我是說,我能看到寇帥這些年身上的疲倦。譬如寇帥衣著文錦,光鮮亮麗,我卻能看見寇帥衣上的風塵。”

朱溫這樣說,是真的生出心有戚戚焉之感;想要的答案,已看見一個輪廓了。

寇謙之道:“身為國家軍人,自當餐風飲露,衣上有風塵,豈不再尋常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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