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刀劈寇謙之(2 / 2)

大唐梟賊 曲墨封 7095 字 14天前

朱溫道:“但若風塵落到心裡,便會化作砂礫,終年不化。”

對話間,鐺地一聲巨響,兩柄寶刀再次相擊,刺目的火星四處飛濺。

寇謙之亦長長喘息一聲,飛出丈餘。

但朱溫已清晰看見他眼底的決意。

突然間,寇謙之仰天長嘯,頭頂紫金冠轟然裂開,一頭亂發漫天飛揚,殺意如龍咆哮,化作驚風向朱溫撲麵而來。

井中月寶刀光華暴漲,指天劃下。

刀意所過,地麵竟然無聲浮起了一道淺淺的刀痕,如疾行的長蛇一般,急速蔓延。

這正是無形的刀勢作用於現實物質的表現。

此刻,寇謙之眼中的殺意幾乎凝實,這一刀,傾瀉了他全部的勇銳與鬥誌,刀芒所向,一往無前!

“師弟,小心!”

孟楷與段紅煙同聲喚道,麵容凝重,眼中俱是對朱溫的擔憂之色。

朱溫亦暴喝一聲,大夏龍雀長刀破空無痕,刀色卻迅速轉變,本來赤紅如血的刀體,通體刹那間便轉為了半透明的青碧色,如同水晶一般。

他身後浮現出種種碧影幻象,似青帝撫育百類,萬木齊發,一片翠綠蔥蘢,生機勃勃,而招搖的扶疏樹影,又如同一團團燃燒起伏的碧火一般。

而這茫茫的生機中,又似有千百條碧藤淩厲破空,閃爍出片片金芒,帶著絕殺之意,向著寇謙之絞殺而去。

這當然僅僅是刀意幻化而成的意象,並非實體,然而刀意凝結成的場域,卻是對寇謙之造成實打實的壓製,全然不落下風。

“啁!”

一直緊緊抓住寇謙之肩頭的獵鷹,突地發出一聲驚空遏雲的鳴啼,驟然騰空而起,直上百丈高天,盤旋不已。

光芒璀爍,閃住了所有觀戰者的雙眸。當刀光落下,隻見朱溫的龍雀寶刀,已經插入了寇謙之的胸膛。

但朱溫亦身軀大震,口中噴血不已。

“寇帥!”星雲二十八騎紛紛悲慟疾呼。

段紅煙紅潤的芳唇猶自微微張開,她待要給朱溫喝彩,卻不知為何在這慘烈情狀下,完全叫不出口。

唯有孟楷看起來還較為冷靜:“小師弟早已算到,寇謙之既然無法破他的消耗戰術,便隻能孤注一擲,在體力耗儘之前發出隻攻不守的決死一擊。”

“這時,寇謙之殺意將強絕到極致,但也會出現最大的破綻。如果正常推算,他有三成把握能擊斬寇謙之,但七成可能性,卻是縱然做好了準備,也不免死於寇謙之的困獸之鬥。”

“諸天神佛護佑!終是讓師弟賭勝了。”說到此處,孟楷也無法抑止自己的興奮之情。

“何必三成把握。”朱溫咽了一大口嘴裡的鮮血:“許多時候,有一成把握就值得一賭。何況第一次對決,寇帥未能殺得了我,我便發現寇帥缺乏一件最重要的東西——殺人的決意。”

他移轉視線,與寇謙之四目相對,緩緩道:“寇帥,小子可有說錯?”

寇謙之心口要害中刀,已是必死無疑,但朱溫仍然對其畢恭畢敬。

因為寇謙之實是值得敬重的對手,而他的實力也本在朱溫之上。

縱然朱溫奇跡般地在數日之內便學會了黃巢授予的青帝刀法中的“碧火金光刀”式,作為壓箱底的底牌。

他能斬殺寇謙之仍有極大的僥幸。

但朱溫不僅需要以弱勝強擊殺寇謙之帶來的威名,更需要經過這種生死攸關、千鈞一發的險境,帶來心境與武道的升華。

因此縱然大有可能斃命當場,他仍不惜與寇謙之一戰!

男兒從來不恤身,縱死敵手笑相承。殺場戰場一百處,處處願與野草青。

“確是如此。”寇謙之嘴角溢出鮮血,長吐一口氣道。

正常而言,胸肺受重創之人,連呼吸都困難,斷不至於吐字如此清晰。然而寇謙之內功深湛,非常人可比,兼以最後力量護住心脈,是以彌留之際,說話卻全然不妨。

那高飛長空的鷹兒發出一聲銳鳴,憤怒地向朱溫猛撲而去,被朱溫揮臂趕開。

而寇謙之亦打個呼哨,示意讓獵鷹不必攻擊朱溫,大局已是塵埃落定。

“寇帥似算是答應過我,如果我能勝下這一場,寇帥便願意回答小子的問題。寇帥的眼中,看不到對大唐的忠義,那麼寇帥又是為何而戰?”

寇謙之長歎一聲:“確屬如此,寇某人的先祖,乃是開國名俠寇仲公。先祖早年,可是如虯髯客一般,曾想與太宗皇帝爭天下的。”

星雲二十八騎,以及泰寧軍其餘將士,聽得此言,俱各目瞪口呆,齊齊看向寇謙之,眼中都帶著不可思議的神色。

這還是他們所認識的那個忠義無雙的寇副帥麼?

隻有朱溫明白,白發如新,傾蓋如故。寇謙之幾乎殺了他,那種生死之間的境界體悟,讓朱溫感覺到了命運的操弄,但也越發覺得有殺死寇謙之的理由。

這絕非他痛恨寇謙之,正相反,朱溫對寇謙之相當尊敬。

然而對於敵手,且是寇謙之這樣的強者,最大的尊敬無過於不恤性命的決死一戰。

“你應當已經發現了,我並不真的像先祖那樣意氣風發。”

朱溫點點頭,注目回應。

“嗬,我的熱血,能打動彆人,卻打動不了自己。每一次戰事,心中如平湖,如槁木。為了不負乃祖威名,去升遷,去征戰,卻看不到時代的出口。人生如同戴著麵具,在這無垠的舞台上,演一場無涯的戲!”

寇謙之自嘲般說著:“我豈不見,政事昏暗,王師殺人如剪草?可你等義兵過境,豈不也是赤地千裡?”

“師尊與盟主都已儘力約束軍紀。”朱溫道:“但義師魚龍混雜,又兼沒有根據地,流動作戰,對物資消耗極大,確實常有擾民之處,我並不否認。但如若我們能建立起一個新時代,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新時代?”寇謙之苦笑:“苦海茫茫,兵荒無儘,現在說這個豈非太遠?誰能拯救天下,誰能開創新時代,豈是你我一眼所能望見?”

“我的身體開始冷了,但我沒有恐懼,也沒有一絲一毫對你的憎恨。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這不過是軍人的天職而已。”

“但在我告彆這個塵世之前,少年人,我想問你,值此末世,我活著的意義在哪裡?我這一生,是否虛度?”

朱溫沉思少頃,突地抗聲道:“寇帥請聽小子一言。”

“人活在天地之間,生如長歌不衰,本就是意義。而寇帥你打得很好,已儘了你的全力,你的人生相當精彩,你的熱血,不是演戲!”

寇謙之微微錯愕,而後露出了寬慰的笑容:“看來,我寇某人今日當真是死得其所。”

他口唇用力翕張,續道:“但寇某人尚有一心事未了,願托於小將軍。”

朱溫道:“寇帥有何夙願,但說便是。”

寇謙之道:“海州地界,有一巨寇,恃船舶橫行,淫辱婦女,屠剪百姓,受害者以百計。某本欲除之,便得齊帥調令,趕赴宋州戰場……”

話語未畢,一旁孟楷濃眉軒起,發力拍著精健的胸膛大聲道:“此等小事,何足掛齒?不待我師弟出手,楷當剪除此凶,以了寇帥遺願!”

寇謙之露出欣慰神色:“黃巢收了兩個好徒弟……”說話間,緩緩闔上雙目,神情一片安詳。

“請寇帥安心走罷。吾等義師絕不會忘卻初心,辜負寇帥的期望。”

朱溫說話間,將大夏龍雀寶刀急速抽出,登時鮮血自寇謙之胸腔奔湧而出,如同飛流直上三千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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