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寧膽子不算小,但沒老成那麼惡趣味,邊喝豆漿邊和人聊巨人觀。再說了,老成這家夥的話聽著樂樂就好,真信他的是傻子,這家夥也就嘴皮子厲害!單寧掏出手機說:“行了行了,彆說了,我們說點積極向上的,比如再過幾分鐘工資就該進賬了,數數錢多開心,聊什麼破屍體!”
老成乖乖閉了嘴。
幾分鐘後,有人第一時間吆喝:“來了來了,工資短信來了!老規矩,獎金最高的人請客,今晚擼串去!”
“你們這群兔崽子,”單寧笑罵,“每個月不宰我一回就不舒坦是吧?我可是隊長,錢能比你們少嗎?”
一群兔崽子嘿嘿嘿地笑了起來,個個都露出一口大白牙,搓著手說:“頭兒,我們這點工資,一個月就等你這頓吃個飽了!我不挑食的,燒幾個茄子都行!”
單寧一口答應:“行,今晚擼串去!我們吃肉串兒,給你弄幾個茄子。”
於是歡呼伴著哀嚎齊齊響起,城管大隊熱熱鬨鬨的一天又開始了。
怎麼看他倆的家庭背景、興趣愛好都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類人,是他強行跨過那條界線,死纏爛打把霍銘衍追到手——最後又把霍銘衍給甩了。
單寧一陣心虛,臉上的笑容更加諂媚:“不用不用,您請進。”他踹了腳躲在一邊的分隊成員,“還不快去給霍處倒杯水,不要太燙,室溫就好。”
霍銘衍邁步走進辦公室,經過單寧身邊時腳步又停頓下來。他抬起帶著白手套的手,摸向單寧的耳根,動作不算親昵,倒像是在檢查一件貨物——那微微皺著眉的樣子,顯然是發現了貨物上有瑕疵。
單寧一激靈,連退了兩步。
霍銘衍收回懸在空中的手,目光依然冷冷淡淡,嗓音也不帶什麼感情:“喝酒了?”
單寧說:“沒有沒有,昨晚喝的,上班期間保證沒喝。”
霍銘衍的目光落在單寧青黑的眼底,不需要怎麼聯想就能猜出單寧昨晚過了什麼樣的生活。他斂起視線,不鹹不淡地說:“帶著一身酒臭味上班影響公職人員形象,出去跑個十圈應該能讓你身上的酒氣散掉。”
單寧如蒙大赦:“您說得對,我這就去跑!”他一溜煙地跑了出去,活像背後被什麼怪物追著。
單寧都跑了,其他人大氣都不敢出一下,有膽大的走過來請霍銘衍坐下,正好坐在單寧的辦公桌旁。霍銘衍拿起桌上的工作記錄翻了翻,沒說什麼。
剛才被單寧差遣去倒水的人壯著膽子過來了,給霍銘衍端來一杯溫水,溫度不高不低,和單寧吩咐的一樣恰好與室溫相當。霍銘衍接過,微微頷首:“謝謝。”
其他人發現霍銘衍沒剛才那麼不近人情,膽兒立刻大了,你一言我一語地試著和霍銘衍搭話。
可惜他們沒摸著霍銘衍半點底,霍銘衍倒把單寧的事兒都摸得門兒清:單寧想法多,耐性足,工作起來天天有新花樣;單寧很受女孩兒歡迎,隻要單寧肯到場,很多女孩就願意出來玩;彆看單寧對他們凶,對女孩兒可溫柔,分隊這邊幾個女孩子都特彆喜歡單寧,一直在“競爭上崗”……
屋裡的家夥正賣單寧賣得熱火朝天,老成就提著豆漿回來了,他一腳踹開門,和平時一樣朝辦公室裡吆喝:“小的們,我回來了!快來拿豆漿,人人有——”份字還沒落音,老成驀然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硬生生把話咽了回去。
很快地,老成去訓練場陪單寧跑圈。訓練場占地遼闊,單寧正慢吞吞地在那兒繞圈。老成一把老骨頭跑了幾圈,累得受不了,也過來跟著單寧慢慢跑。
朝陽才剛剛升起,陽光已有些火熱。老成擦了把汗,忍不住問單寧:“你和他有仇?”
單寧挑眉:“誰?”
老成說:“讓你來跑圈的那一位。要不是有仇他怎麼哪都不去就來我們這兒,還罰你跑圈。”
“他不還罰了你嗎?”單寧不以為然。
“我不同,我這是遲到,算是違紀了。”老成瞅他,“你難道也遲到了?”
“沒有,就是昨晚喝多了,身上帶著酒味。”
“我還是覺得你和他有仇。”老成直覺一向敏銳,“你給句老實話,到底有沒有?”
“應該不算吧。”單寧不太確定。
“什麼叫應該?”
“我高中追過他。”
“沒追上吧?”
“追上了。”
“……”
“然後我把他甩了。”單寧幽幽地說,“都這麼久的事兒了,他應該不會和我計較的吧?”
“你覺得呢?”老成也幽幽地說。
“跑吧,跑吧,人總要學著自己長大~跑吧,跑吧,人生難免經曆苦痛掙紮~”單寧哼哼著歌詞,陡然加速,甩開老成跑了。
老成敏銳地覺得不對,也加快了腳步。等繞到訓練場對麵抬頭一看,老成瞧見了站在看台上遠遠注視著他們的霍銘衍。他暗罵單寧不仗義,苦哈哈地提速把剩下幾圈跑完。
看台上,霍銘衍摩挲著自己右手拇指,思考著自己到這個地方來的原因。
當初他一開始是不願搭理單寧的,但單寧這人不要臉,而且很有耐心也很有毅力,總能拿出讓他感興趣的東西。後來他發現和單寧在一起的時候永遠不會無聊,單寧對什麼都有著天然的熱情,不管做什麼事都認真得很。
時間一久,霍銘衍也覺得有這樣一個人在身邊很不錯。他甚至考慮過等他們再大一些,就帶單寧回霍家見見父母——還悄悄去學習過男的和男的做某件事的時候需要注意什麼。總之,與單寧在一起是他少年時做的最符合那個年紀的事。
隻是沒想到單寧對什麼都認真,對感情卻隻當兒戲,一句簡簡單單的分手就把他們之間的過去與未來統統抹殺。
霍銘衍收回投往訓練場的目光,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單寧和老成跑完,發現隊裡的人都圍在訓練場周圍等他們。單寧慢慢走了半圈,已經緩過勁來,氣都不帶喘的。相比之下老成就慘多了,像隻吐著舌頭的老狗兒,瞧著可憐極了。
單寧擺擺手說:“散了散了,都給我散了,在這兒瞎看什麼,不用巡邏了是不是?誰要是覺得太閒了千萬彆害臊,隻管和我開口,我一定給你們多安排點兒工作。”
所有人作鳥獸散。
單寧酒徹底醒了,回去工作。昨兒罰了幾個人,今天要把他們分下去當“臨時工”,那個寫字好看他的親自帶著,讓他坐在巡邏車旁邊。
單寧吹了一會兒風,總算把心裡那朵名叫“霍銘衍”的陰雲給吹散了。他轉頭問那高高瘦瘦的年輕人:“家裡都有什麼人?”
年輕人一直困窘得很,聽到單寧問話後拘謹地說:“就一個弟弟。他可有出息了,考上了大學,今年念大三了,還要出國。單隊長,我不是故意違規的,我就是急著攢錢。隔著一個大洋那麼遠,不多給我弟攢點錢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