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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熱 從羨 10031 字 4個月前

茶室位於城北近郊,鬨中取靜,正午開售預約名額,每日限客一百,席滿不補。

陶恙走出車庫,想了想,還是將那提祁紅特茗拿上,他跟迎賓報過主座名諱,便被恭敬引入茶室。

道路兩側是名家字畫,水墨工筆高雅宏盛,折角處斜探著幾截鬆枝,光影錯落間,古韻靜謐。

他之前想從這訂個三席,最後花了大價錢才拿上號,沒想到這回輕鬆沾了彆人的光。陶恙心下感慨著,終於來到最後一階檻,服務生向他鞠躬問候,替他收起外套,這才將人迎入內室。

燈盞光亮明堂幽深,沉澱著鋪滿茶室,檀木桌幾上茶霧氤氳,一看就是剛溫壺。陶恙打量過房間四角,揶揄地望向主座:“都來這兒了,我應該不用檢查吧?”

溫珩昱輕笑,示意他坐:“這裡夠乾淨。”

陶恙原本也就開句玩笑,舊友再聚又沒利益衝突,他稀鬆從對麵落座,順便將伴禮擱到桌麵:“給老爺子送禮送到我這了,正好嘗嘗鮮。”

茶盒包裝精致,拆了袋,看葉尖就知道是什麼品相。溫珩昱漫不經心掃過,意有所指道:“這人情不好賣。”

“可不。”陶恙聳肩,壓根沒半分擔憂的模樣,“但老爺子收了,我也懶得管,反正他心裡有數——不說這些,港城那事兒怎麼弄的?”

溫珩昱輕描淡寫:“算是見麵禮。”

“你們溫家人真有意思。”陶恙笑了,熟稔地置茶溫杯,嘴上不忘調侃,“那筆賬漏出去多少?溫崇明厲害啊,手敢伸到你那,才回個國就狗急跳牆了?”

茶盅熱汽溢散,溫珩昱斂目,略顯索然地打量他高衝低泡,不答反問:“你是打算轉茶行了?”

“去你的。”陶恙沒好氣地罵,“我一根正苗紅的心理學博士,業界精英,還不是老爺子喜歡,要不說這人會送禮呢。”

溫珩昱不置可否,才重拾起剛才的話題,道:“暗線揪出來了,小打小鬨,不至於傷和氣。”

“居然真有內應?”陶恙嘖了聲。

溫珩昱散漫應聲:“溫崇明挺聰明,挑了個家底乾淨的。”

“……你怎麼處理的?”

像覺得這話有意思,溫珩昱很輕地笑了。

“在他看來,走投無路的下屬更好用。”他把玩著茶盞,漫不經意,“但完好無損的身體,也算財產。”

這話經不起琢磨。陶恙神色微妙,並不想知道詳情,隻關心一個問題:“你沒違法犯罪吧?”

溫珩昱乜他一眼,嗓音很淡:“我向來遵紀守法。”

陶恙這就放心了,繼續低頭擇茶,“所以聽你這意思,給你哥的‘回禮’準備好了?”

“嗯,我抽空去趟畫廊。”

“找邱啟?”陶恙立刻反應過來,“他不正好欠你個人情,那小姑娘叫什麼來著……”

“謝仃。”溫珩昱懶聲提醒。

“對,謝大師的女兒。”陶恙一拍掌,“得虧你當年把人找著了,我聽說邱啟可看重她,這人情是得賣給你。”

話音未落,他又像想起什麼,狐疑地問道:“你當初把謝仃救下來,不會就是算準了今天吧?”

仿佛感慨他的奇思妙想,溫珩昱微一抬眉,否認這個猜想:“我真想救她,不至於拖到那一步。”

“也是。”陶恙回憶當年情況,心有餘悸地蹙眉,“那小姑娘也夠命大……不對,所以你是對她心軟了?”

像聽了一句笑話,溫珩昱輕哂,神色稍顯嘲弄,不甚在意的漠然——

“挺有趣的,死了可惜。”

……

果然,看這人溫謙風雅演習慣了,居然錯覺他能跟行善積德掛鉤。陶恙人都木了,選擇忘記剛才的對話。

“行吧。”他略一思索,重新拾起最初的話題,正色道,“反正畫廊是條好路子,留不了痕跡。不過能吃的也少,你確定夠整溫崇明?”

“給紀檢的順水人情。”溫珩昱嗓音淡淡,“等查到他頭上,夠應付了。”

陶恙於是沒再多問,他道行淺,興趣領域從公子哥裡也算“不務正業”,分好茶各端一處,便自在地品起茶來。

“下回還是去我那吧。”他歎了口氣,“喝茶喝酒隨你,谘詢就按同學價,近三年檔案記得轉我郵箱。”

溫珩昱很輕地笑了聲,也沒回絕:“不是免費?”

“給你谘詢風險太大了。”陶恙道,“所以說你怎麼就回國了呢,哥們我很害怕啊。”

“我不殺人不放火,怕什麼。”

“這話從你嘴裡出來都夠怵了。”陶恙訕然,“國內可沒獵場給你搞,悠著點,找找新的樂子。”

被他提醒,溫珩昱似乎想到什麼,眼底閃過淺淡笑意,稍縱即逝的玩味。

“已經找到了。”他說。

-

忙碌過幾天,謝仃總算清閒下來。

學校最近事務纏身,大三課少,但多得是瑣事,又趕上開學季和畫展過稿,她成天跑得頭疼。

燕大是國內頂尖教育學府,其中以油畫係最為出挑,作為國家重點學科。偌大校園遍地是機遇,而謝仃從不缺這些,她本身就是新生代畫家的一層高度。

今日無事,下了早八就再沒其他課程,謝仃款著包從樓內走出,抬頭望碧藍如洗的天色,思索少頃,決定去老師那走一趟。

來到校外取車,雅馬哈R6金屬車身,日光一灑,沉黑質感凜厲。她戴好頭盔,手腕稀鬆擰動,就在光與風裡留下一道虛影。

燕大建在北城軸心地段,寸土寸金的商貿圈,到目的地也就花了十分鐘。謝仃利索地刹停下地,這才解鎖手機,給對方發語音:“邱叔,兩分鐘後見。”

邱啟大概正在看手機,因此回複得很快:「?」

見通知到位,謝仃撂下頭盔,抬腳朝街巷深處走去。

邱啟給畫廊取名簡潔,就摘了自己的名字——“啟”。

鈦白色的招牌,名家親筆題字,設計風格現代,亦不失畫家浮沉幾十載的質樸。她對這兒輕車熟路,折過幾條長廊,就摸到了辦公間。

推門而入,一陣茶香撲鼻,謝仃嗅了嗅,蹙眉詢問:“有客人來了?”

“前腳剛走。”邱啟頭也不抬地道,揮手招呼她過來坐,“正好,陪老爺子我喝點兒。”

“您‘老’還沒從燕大退休呢,而且我更愛喝酒。”謝仃回著嘴,卻還是聽話入座,順便截了他沏茶的動作,主動給彼此敬上兩盞。

“過完年就奔六了。”邱啟笑歎了聲,感慨,“你這小妮子也是,一恍神都長這麼大了。”

邱啟是燕大終身教授,如今年逾半百,仍舊風采矍鑠。作為當代藝術界頂梁人物,他叱吒畫壇三十餘載,現在人至暮年,才漸漸不再出山,轉至幕後。

而謝仃是他唯一的學生,甚至算半個家人。

謝仃心底微動,揶揄打趣他:“行了帥老頭,知道你五十知天命,彆跟我炫耀閱曆了。”

邱啟發妻早逝,他專一長情,也沒有再娶,甘心膝下無人。謝仃是他已故好友的遺孤,打從十年前接到自己身邊,就對她視如己出,儘心栽培。

謝仃能有如今成就,除了遺傳父親的天賦,就要多虧邱啟。她父母雙亡,一老一少都孤家寡人,總有些相依為命的味道。

“放心,你七老八十也有我陪你喝茶。”她語氣輕鬆,說著就淺呷一口,立刻皺眉,“怎麼這麼……”

邱啟跟她吹胡子瞪眼:“你敢說難喝試試?我留了幾年的好茶!”

“怎麼這麼香。”謝仃從善如流地改口,又硬著頭皮去抿,“好茶,不愧是邱叔的品味。”

說完,她就迅速反應過來,懷疑道:“留了幾年?那你今天舍得開封,到底接待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