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植看著連反駁資格都不給對手留的辨經方式,若非場合不合適,他都想撫掌大笑。
一旁的馬日磾推了推盧植,心說你個老東西收斂一下,好歹現在的議題是因為災情,你這太子太傅要是真笑了出來算怎麼回事?
但易地而處,馬日磾自問他可能比盧植還不堪。
人生在世,得一賢弟子足矣。
而有太子這樣一位天資卓絕的弟子,簡直是全天下儒者夢寐以求之事。
他還是頭一次看見這等辨經手段,實在是高明啊,不以駁倒對方為目的,直接從源頭上解決問題,根本不給對方開口的機會。
太子把“仁義道德”占全了,反駁太子就是反駁“仁義道德”,甚至是一口氣要和支持孔老荀三家之說的士人打擂台,這樣的大戰哪怕是汝南袁氏和弘農楊氏這兩個大漢如今最頂級的士族綁一塊都不敢輕易參與,瞧,甚至都沒人敢站出來反駁太子。
孔子和老子在兩漢的人氣自不必說,而令後世之人忽視的反倒是荀子在兩漢的恐怖人氣。
而荀子的恐怖人氣則有賴於荀子的幾位傑出弟子。
與韓非、李斯、張蒼關係不大,令荀子在兩漢有著居高不下人氣的弟子是浮丘伯與毛亨。
浮丘伯的弟子申培公作《魯詩》,毛亨作《毛詩》,分彆是今文經與古文經的代表,荀子的弟子和再傳弟子們遍布今古學派,荀子的名氣自然在兩漢時期居高不下。
後世鹹知孟子為“亞聖”,卻不知那是元朝加封,而荀子卻早在後漢便有了“亞聖”之謂。
“天人感應論”始於前漢,但兩漢期間“天人感應論”反倒在士人之間的認可程度反倒不高。
尤其是在後漢將“災異免三公”製度化以後,“天人感應論”損害的就是士人的利益,就連同為今文學派內部都容不下“天人感應論”了。
如果說隻有一件事能今文學派和古文學派團結一致對外的,那一定是懟“天人感應論”的支持者。
而劉辯的辨經技巧,說白了就是把實打實的利益放在桌案上,借著三公和三公屬官、門生故吏的龐大關係網,堵住了大部分人的嘴。
誰不想在三公上直接乾到死?
作為與楊賜、袁隗和張濟三人的利益綁定在一塊的士人,誰又會去反對?
九卿也不會反對,能當上三公的基本上都沒多少年的活頭,熬死這幫老頭就是他們上位了,早晚他們也是受益者。
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利來利往,辨經的目的也不過是為了各家利益罷了。
但這場戲不能隻是劉辯一個人唱獨角戲,回到席位上坐下的劉辯將目光投向了三公。
孤承認了你們是天下士人的道德標榜,也保住了你們的三公之位,還在這兒裝聾作啞不表態?
孤請你們吃了兩碗的粉,隻收你們一碗的錢,怎麼,連一碗的錢都不願意給?
“太子所言甚是!”
作為三公卻地位最不穩固的張濟第一個認同了太子的觀點,他本就利益至上之人,否則也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向宦官靠攏。
再者,如今張濟在士人圈子裡的狼藉聲名,又何嘗不是另一個蓋升?
太子當權,若不投向太子,他彆說三公了,將來能不能保住身家性命都猶未可知。
而在張濟的表態下,司空府屬官以及張濟的門生故吏也紛紛附和。
楊賜與袁隗對視一眼,點了點頭,也不再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