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欣說著伸過頭去,看了一眼放在小蜂窩煤爐上的蒸籠。
她吸了吸鼻子:“今天這是在做蒸蛋糕?豆乳蒸蛋糕?”
“是啊,你鼻子真尖。”寧秀秀笑了起來:“這還沒上汽呢,你都能聞出來。”
寧欣也跟著笑:“我聞到豆子的味道了。”
三個人說笑了幾句,寧秀秀有點猶豫的望了望寧欣,說:“小欣,我想和你商量商量,要不,咱除了賣茶水和點心之外,也把飯加上行不行?”
寧欣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反問道:“怎麼了?小姑,咱現在的生意不行了?”
“沒有,沒有。”寧秀秀連連擺手。
“咱們這茶水做的是老客戶,那些喝慣了的人,隻要不是刮風下雨出不了門,每天都會過來喝一碗,都養成習慣了。這生意穩定著呢。
不光是喝茶的,現在開學了,也不知道那些小孩兒們是怎麼給咱們宣傳的?可多小孩兒上學的時候都拐過來買塊糕帶著當早餐,有的人還拿著水壺來灌咱的百花茶。說是在學校能喝一天。這一塊兒的生意也不能小看,能占咱每天生意的一半兒呢!”
說起自家的生意,寧秀秀立刻來了勁頭兒,說得眉飛色舞的。
“那為什麼還要把飯加上,是因為冷慧嗎?”寧欣直接問道。
寧秀秀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她沒有出聲,顯然是不知道要怎麼說。可旁邊的陳靜卻並沒有那麼多顧忌。
“姐,現在外麵的人都在傳,說那個女的得到我二舅的真傳呢!她也不反駁,跟默認了似的,這也太不要臉了吧?我舅之前哪兒認識她是誰啊!要說傳人,我舅的手藝肯定隻會傳給你,跟她有個屁關係!”
寧秀秀使勁在女兒的身上拍了一巴掌,又趕緊回頭去看寧欣。
眼神裡全是擔憂。
她太知道自己這個侄女跟她爸的感情有多深了。
這些話聽在孩子的耳朵裡,那不是跟紮她的心一樣嗎?
可寧秀秀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寧欣的表現很是淡定。
“小姑,我知道你不願意跟我說是怕我不高興,其實沒什麼的,這事兒也瞞不住。我爸沒收過徒弟,如果真要論,那他唯一的徒弟隻能是我。”
畢竟那本菜譜現在在寧欣的手裡。
“菜味兒想仿造出來幾分,那問題不大,但想做的一模一樣,那就得靠手藝了。所以假的真不了,真的也沒那麼容易能給假的取代。”
“隻是,”寧欣頓了頓,語氣裡帶出了幾分擔憂:“小姑,這樣連軸轉實在是太辛苦了。”
“辛苦啥辛苦?再辛苦能有下地乾活辛苦?咱這涼茶生意每天就忙活一早上,下午晚上都沒事,我和小靜現在天天一閒就是半下午,享福都不是這個享法!”
聽了寧欣的話,寧秀秀立刻反駁道。
而一旁的陳靜也急了,她過來按住寧欣的肩膀使勁的晃啊晃:“姐,姐,咱乾吧!你把我二舅的手藝拿出來個一二,咱把早飯,午飯,晚飯全加上,氣死那個沒臉皮的!”
陳靜是個手勁兒大的,她激動起來手下就沒了輕重。
寧欣覺得自己的肩胛骨都要斷了。
她一把將小丫頭的手拍開:“你要晃死我了!”
然後出聲反駁道:“早飯不行。早上要賣涼茶就好好的賣,彆弄得一屋子飯味兒,亂而雜隻會顯得咱們的東西特沒品。”
母女倆也不知道什麼叫做“特沒品。”
不過她們現在已經習慣了以寧欣馬首是瞻,自然她說什麼是什麼。
倆人連忙一起點頭:“行,你說怎麼辦,咱們賣啥吧?”
昨天許紹年說得那番話,寧欣當時沒怎麼表現出來,其實過後還是想的挺多的。
雖然她沒有見過寧父,卻對那位老人是打心眼裡尊敬和佩服。
冷慧雖然沒有明說,可現在她就是暗戳戳的打著老人家的名號在賺昧心錢。
如果她不把那家傳二字打出來,即便味道有幾分相似,誰又會往新南的老字號“寧家小館子”上去想?
你偷了人家菜譜,就夾緊尾巴悶著頭做你的生意,老老實實的不好嗎?
如果這樣,以寧欣現在的繁忙程度,她還真沒心思去和冷慧對著乾。
但她如此肆無忌憚,讓彆人把話一而再再而三的往寧欣耳朵裡傳,這就是公然的挑釁了。
“冷慧,你真的覺得重生一回,就能變得無所不能了嗎?
做人不能太飄!“”
寧欣不由得在心裡默念了一聲。
她垂眸冷笑了一下,開口說道:“那就開午市和晚市吧。這兩個爐子不行,明天我找人來重新在陽台砌一個大些的爐子,然後再送過來些餐具。姑,你和小靜閒的時候把陽台好好整整,咱把它徹底變成一個廚房,然後咱們開始賣麵,三鮮伊麵。”
“三鮮伊麵?那是啥?”母女倆異口同聲的問道。
昨天晚上寧欣將寧父的那本菜譜拿出來又細細的看了一遍。
俗話說:“外行看熱鬨,內行看門道。”
當初冷慧拿到那本菜譜的時候,她對廚藝是一竅不通的。
能夠火起來,一來是趕上了好時候,再來也是因為那菜譜真的寫的夠細。
不知道寧父當初寫的時候是怎麼想的?他並沒有如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一般,將那些菜量,調味品全部都寫成適量,一小勺。
而是實實在在的寫明準確的重量。
他甚至還有一套專門的計量工具,實在無法確定的時候,他就會寫一小匙,最小號瓷湯匙。
所以說,原書的作者為了幫助冷慧,那真的是操碎了心。隻恨不得把一切好東西都嚼碎了喂到她嘴裡。
可越是這種得來太過於容易的東西,人就往往越不珍惜。
寧欣敢保證,彆看冷慧拿那菜譜一拿幾十年,她根本沒有真正的好好去琢磨過它。
就好像,寧父在菜譜最後寫的那幾個創新菜。
因為當時反複試驗,修改,所以塗抹的痕跡非常重,最後也沒有來得及謄抄。
就顯得雜亂無章,像是胡亂塗鴉一般。
但是——那才是這本菜譜的精華!
畢竟那是老爺子在自己多少年廚藝的基礎上進行的再創造,和之前從師父,或者從彆的地方學來的手藝完全不是一碼事兒。
寧欣剛才說的那個三鮮伊麵就是寧父在菜譜最後麵寫的一道創新菜。
說是創新菜,其實在後世寧欣吃過很多次。
想來天下廚藝也是有相通之處的。
即便寧父這邊的手藝失傳了,彆的人也能夠慢慢的再琢磨出來。
但不管怎麼樣,以寧欣所了解的,這道主食即便在後世也要差不多在八十年代後期才會出現。
原因無他,因為那時候人們的生活富足了,對物質要求越來越高,廚師們才會花更多的心思去研究新興菜。
而現在的大飯店,但凡有一兩個特色菜,就不怕沒人上門,廚師沒必要花那個心思。
而小飯店的廚師沒那個能力。
寧欣篤定,冷慧也一樣不具備這個能力。
不是她小看那個女人,實在是形勢放在這裡。就好像這個伊麵,如果要量產,隻有兩個途徑。
一,專門雇個人和麵,擀麵,二,有壓麵機。
這兩條冷慧現在一條也做不到。
而寧欣的藥膳房馬上就要開業了。
她是要做麵點的,和麵機,壓麵機這些東西自然是必不可少。
“三鮮伊麵是一種主食。麵條是特彆加工過的,做好後還要過油炸。不過這個麵有一個好處,就是可以長時間存放。做的時候就跟下掛麵一樣,用水煮熟了再炒或者做成湯麵都行,簡單便捷,味道還好。具體怎麼做,一句兩句也說不清。我回頭做一些,然後叫你們回家裡學。你們一看就明白了。”
寧秀秀和陳靜都趕緊點頭,卻絕口不再多問一個字。
兩個人心裡都明白,這才真的是人家的家傳絕學呢!
寧欣願意給她們解釋,是因為大家是一家子人,對她們放心,也是表示尊重。
可再追著問,就是自己不懂事了。
看姑姑和表妹的模樣,寧欣也知道她們是怎麼想的,也不再多說。
她想了一下,將話題轉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姑,小靜,要是把伊麵加上,那你們以後的工作量就大了,而且咱的收入肯定就要更多了。我想問問,你們以後是什麼打算?”
她這話將兩個人全給問糊塗了。
“什麼,什麼打算?”寧秀秀一臉迷茫。
“就是,你們是還想按照現在一樣,繼續拿工資呢,還是按照我最早的提議,將店盤過去單乾?要是還想拿工資呢,我就回去算一下,把你們的工資提上去,另外獎金那一塊也重新核算一下。
要是你們覺得對這個店有信心,想要盤過來自己單獨乾,我覺得也行。就還按照咱之前說的,你們給我寫借條也行,或者直接把租金交了也行……”
“拿工資,拿工資!”
寧秀秀這會兒是聽明白了,不等寧欣說完就急切的打斷了她。
寧欣一臉無奈的望向她:“姑,要不是因為你是我親姑,我都不會再問你這第二遍。咱這店現在就是隻會下蛋的金母雞,你就不能有點出息?你和小靜把店盤下來,我保證你虧不了!”
“我知道,我不盤,我和小靜就跟著你乾。”寧秀秀朝著她擺了擺手,語氣十分堅決。
直把寧欣噎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寧秀秀當然明白侄女的好意。
她在這兒做了這麼長時間的生意了,老娘還在身邊。母女倆天天說著話兒,聊著天,啥事也能鬨明白。
她知道侄女是真心為了她們母女倆好。
可越是這樣,寧秀秀越不會和寧欣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