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招得勢,阿二更不容情,刀鋒一轉再度劈向不及起身的嚴師皋。
在嚴師皋絕望的目光中,寒光一閃而過。
沒有刀鋒劃破皮肉的聲音,沒有鮮血噴濺的窸窣聲,他甚至沒有聽見親隨們的哀嚎聲。
天地仿佛一瞬間陷入了寂靜。
他隻看見麵前的阿二收刀入鞘,投來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個死人。
片刻,一陣天旋地轉後,他的眼前徹底陷入黑暗,什麼光亮也看不見了。
阿二冷哼一聲,上前兩步,彎腰抓住嚴師皋披散的頭發,就這麼提著後者的人頭轉身走向嚴文煥。
與此同時,其他的戰鬥也徹底結束,黑衣人一個不少地聚攏到阿二身邊,一同走向嚴文煥。
嚴文煥掃了一眼嚴師皋的人頭,輕哼一聲,徐徐道:“走吧,從此就沒有什麼竟陵嚴氏了。”
說罷,一行人再次走入陰影消失無蹤,隻留下此處一地的死屍,嚴師皋的無頭屍混在其中尤為惹眼。
這一夜,傳承百年的竟陵嚴氏闔府遭難,莊園中嚴家族人並家仆、婢女等五百餘人無一幸免。
待官府衙役聞訊趕來,整個莊園都已被熊熊烈火所吞噬。
莊園外一處小山崗上,嚴文煥負手而立,眺望著不遠處橘紅的夜空,麵上無喜無悲。
良久,侍立在側的阿二上前一步,抱拳道:“公子,我等還需趕回襄陽。”
嚴文煥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徐徐道:“阿二,你說母親會怪我嗎?”
聞言,阿二微微一愣,旋即低頭道:“小人不知。”
“嗬嗬。”嚴文煥輕笑一聲,搖了搖頭,轉身便下了山崗。
他卻沒發現,在漢水之濱悄然出現一個地洞,從中鑽出一名花甲老者來。
老者作奴仆裝扮,自地洞中小心地探出一顆腦袋,左右觀察一番這才整個出來。
隨即,他又俯身從地洞中抱出一少年來。
少年瞧著隻七八歲年紀,麵上雖帶著驚惶之色,一雙眸子卻死死盯著大火方向。
這老者是嚴師皋最信任的老仆嚴忠,而少年正是嚴師皋的孫兒,喚作嚴文錦。
嚴忠抱起嚴文錦就往漢水邊跑去,那裡正拴著一條小舟,看似無主之物,實則正是嚴家不得已的退路。
窩在嚴忠懷裡,嚴文錦訥訥地出聲道:“忠爺爺,家沒了······”
聞言,嚴忠的步子微微一頓,旋即又快步跑到小舟前,小心地將嚴文錦放入其中,自己也翻身上去,操著小舟便向對岸劃去。
直到此時,嚴忠才看向嚴文錦,眼含熱淚道:“小公子,老爺將您養在身邊不見家人,防的就是這一天。以後的嚴家,就看您的了。”
嚴文錦訥訥地看向奮力劃槳的嚴忠,隨即又垂下頭去,低聲問道:“忠爺爺,我們這是去哪兒?”
嚴忠愣了片刻,搖頭苦笑道:“老仆也不知,先離開此地再說吧。或許,在您長成之前,我們都需隱姓埋名下去了。”
聞言,嚴文錦沉默半晌,突然出聲道:“忠爺爺,你能帶我去襄陽嗎?”
話音落下,嚴忠臉色一變,忙道:“小公子為何要去襄陽?那裡可是襄陽王的地方!”
“報仇!”嚴文錦望著天邊的火紅,眼中已沒了一開始的驚惶,緩緩道:“我曾聽爺爺說起過,皇上派了韓王和左金吾衛中郎將來襄陽辦差。那左金吾衛中郎將曾是澄心書齋弟子,還來莊子上祭拜過二爺爺,我想去找她。”
聞言,嚴忠麵露猶豫之色。
他是嚴家的家生子,沒讀過多少書,不懂那許多大道理,隻想著遵從自家老爺的吩咐好好照顧小公子長大。
至於小公子長大之後要做什麼,想必他也未必能活到那個時候,自也管不到了。
然而,如今小公子卻想著要報仇,要去襄陽,這就教他不知如何是好了。
按說老爺沒了,他是該尊小公子為主的。
但襄陽是什麼地方,豈是那般好去的,一個不好他們這一老一少的性命就得交待在那。
若如此,到了地下,他有何顏麵去見老爺?
嚴文錦遲遲得不到答案,於是轉頭看向嚴忠,見他如此,隻得心中歎息一聲,沒再說話。
一葉孤舟,就在這漢水上飄飄蕩蕩劃向對岸,船上二人都在專注於自己的心事。
待到後半夜,小舟終於靠岸,嚴忠跳下水去將小舟拖上河灘,回身欲抱嚴文錦下來,卻驚覺後者已經昏睡過去。
驚駭之下,他忙伸手試探,隻覺嚴文錦額頭滾燙。
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本就遭逢巨變受了驚嚇,又吹了許久的江風,到底是病倒了。
嚴忠趕忙解下衣衫將嚴文錦裹住,抱起人就往南跑。
在他們登陸的地方不遠就有一個小鎮,到了那裡當能尋到醫者為嚴文錦診治。
於是,嚴忠抱著人一路不停,徑直向著小鎮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