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如此,天佑帝擺了擺手,開口道:“老卿家坐下說吧。”
“謝陛下!”
待其坐定,天佑帝又道:“老卿家,朕收到密報,此次河北之亂乃是玄天宮數十年的謀劃。若不能儘快平定,後果如何相信老卿家也有預料。”
說到此處,他頓了頓,見賀若欽望來,這才繼續道:“若以老卿家為帥統合諸軍討賊,老卿家可有把握速勝?”
聞言,賀若欽咽了口唾沫就要起身,卻被天佑帝擺手製止,他也隻得坐著回話了。
隻見他沉吟半晌,方才略顯遲疑地說道:“陛下,老臣早年常在邊鎮,定居長安也是十數年了,說句得罪人的話,十二衛兵馬早已稱不得精兵了,反是河北諸鎮驍銳甲於天下!”
說到此處他再次不著痕跡地瞥了天佑帝一眼,見其麵色無異,方才繼續講述下去。
他的核心觀點其實就一個,十二衛兵馬安逸太久,對上驍銳的邊軍,野戰根本沒有多少勝算。
而河北多平原,北涼、燕國多精騎,即便大軍北上平叛,也隻能依托城池消耗叛軍的力量。
一旦野戰遭遇,隻恐難逃全軍潰敗之局。
說罷這些,賀若欽已低下了腦袋,大氣都不敢喘。
非是他怯懦畏戰,事實便是如此,若不調西北或西南邊軍前來,他委實沒有把握野戰得勝。
天佑帝定定地盯著賀若欽,默然無語,神情也無任何異常,堪稱古井無波,教人瞧不出他的心思。
良久,偏殿中才響起一聲歎息,卻見天佑帝麵露疲態,眼中現出了些許水光。
“老卿家,你之所言朕又何嘗不知。正因如此,朕才沒有降旨怪罪前線一敗再敗的將校們。”
他用低沉的嗓音說了這麼一句,不待賀若欽說話,又道:“老卿家,魔門蟄伏百年,誰都不知道他們到底積蓄了多少力量,又在我大周各地安插了多少釘子。若不能迅速平定,隻怕涿州、雁門之事還將重演。老卿家,為天下計,還請勉為其難吧。”
見強勢了一輩子的天佑帝忽而露出這副神態,賀若欽也有些動容。
他沉吟半晌,倏地起身再拜,沉聲道:“陛下,既陛下信得過老臣,老臣也願為天下獻上這把老骨頭!隻一點,老臣還需陛下應允!”
“老卿家請講,朕無有不允。”
“若是老臣掛帥,還請陛下應允老臣,前線一應事宜老臣皆可便宜行事,朝廷不可約束太甚!”
這個請求就差明說他想怎麼打就怎麼打,朝廷不可插手作戰方略了。
這也是他最後的底線了,兵力、精銳皆不如人,想要取勝就隻能看將略了。
他可不想有朝一日千辛萬苦謀出一線勝機,卻因為朝中某些人想當然的想法而付諸東流,甚至因此兵敗身死。
說出這話時他已打定主意,若是皇帝不許,他便是拚著丟官去爵也絕不領兵出征。
天佑帝聞言愣了愣,深深地看了賀若欽一眼,半晌方才大笑出聲,頷首道:“有道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老卿家隻管用兵,朕保證朝中無人敢於挑撥!”
“既如此,老臣懇請陛下能賜下一道聖旨!”
說罷,賀若欽徑直跪倒在殿下,俯首三拜,態度異常懇切。
見狀,天佑帝眸子微眯,麵上卻是笑容不減,好言安撫賀若欽教其起身。
待其起身,他才頷首笑道:“老卿家放心,這個要求朕允了,且坐下與朕說說需要多少兵馬。”
聞言,賀若欽躬身再拜,這才坐回原位,思量一番後方才陳述起來。
如今左右武衛幾近全軍覆沒,左右驍騎衛又兵敗易京損失不小,這四衛十二萬兵馬短時間內很難提供足夠的戰力,需儘快撤回長安休整。
左右翊衛、左右屯衛合共十二萬入並州支援,實則有些浪費兵力。
並州叛軍雖聲勢不小,然並州地形複雜,險要處處,若布置得當六萬大軍就足以將叛軍擋在絳州以北,威脅不到關中要地。
因此,賀若欽建議將左右屯衛調往懷州替回左右驍騎衛,順勢以絳州、懷州為核心構築北部防線。
另外,長安尚有左右禦衛和左右金吾衛這十二萬兵馬可以調動。
左右金吾衛乃是“禁軍”,肩負拱衛長安重任,輕易不可離開。
因此,賀若欽建議青、徐、兗、豫四州城衛軍扼守黃河渡口如故,他則率左右禦衛進駐濮州,尋覓戰機隨時渡河北上。
聽到此處,天佑帝皺了皺眉,出聲道:“老卿家隻帶六萬兵馬出山東,可足夠?”
聞言,賀若欽麵露苦笑,答道:“陛下,如今長安可以動用的也隻有左右禦衛這六萬兵馬了。”
天佑帝深吸一口氣,眸中不斷閃過精芒,半晌方才開口道:“朕再將右金吾衛交給老卿家,合共九萬兵馬。”
“陛下?”賀若欽麵露驚疑,急聲道:“如此隻餘左金吾衛拱衛長安,若然有個什麼不好,何人護衛陛下周全呐!”
“長安尚有玉麟衛在,無妨。”
賀若欽當然知道這點,但說句不好聽的話,玉麟衛幾與公孫家的私兵無異,遼東公孫氏舉族投了燕國,誰能保證燕國公府沒有旁的心思。
隻是觀天佑帝的神色顯然下定了決心,他終究沒能將這番話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