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拓不知道為什麼,心酸的同時也有些釋然。
時間長河太深太長,他回國後一直找各種借口推遲告訴安久久的時間,何嘗不是因為近鄉情怯。
現在,雖然一切都變了,她的嗜睡從醫生都診斷不出來到有了一個具體的名字,她從在望城那個八十幾平米的小小三室一廳裡搬到了三百多平米的大平層,外頭是整個白港市市中心的夜景和一百多平米的空曠露台。
可他擔心的卻仍然隻是,她一會醒了吃這個減肥餐會不會把餐盒丟出去。
看起來真的太難吃了。
他這幾年健身也在控製飲食,高蛋白低碳的也幾乎每天都吃,但是真沒見過那麼虐的減脂餐。
她本來睡醒了吃的就少,還吃這種東西……
遲拓拿出手機開始點外賣?_[(,白港市在淩晨還有二十四小時的生鮮配送,他估摸著點了兩個人兩天的菜量,也順便給自己買了兩天的日用品,給助理林浩發了個定時郵件,讓他今天下班後到他家裡幫忙把筆記本閃送給他,費用單獨算。
其他的,白天用書房裡那台電腦暫時過渡一下也可以。
都安排好,他又走到走廊裡,盯著那三扇門。
白貓又過來用頭撞他,撞完以後走到最裡頭那一間門口,坐定。
遲拓意外的挑挑眉:“她睡這間房?”
白貓衝他喵嗚了一聲,起身開始用前爪扒門,動靜挺大,哐哐哐的。
遲拓怕把安也吵醒,趕緊過去擰開了門把手。
裡頭並不是全黑,繞臥室一圈的乳黃色燈帶被調到最暗的光線,能隱隱約約看到正中間那張床上躺著一個人,側躺的,整個人團成一團。
白貓徑直走進去,跳上床,貼著那人的腿彎躺好。
遲拓想了想,沒有再把門關上,留了一條給白貓進出的空間,手機振動,他下樓去拿剛才點好的外賣,兩大袋子拎上樓的時候,他還是有些不真實感。
沒重逢之前存了一堆的問題,在看到她團成一團睡在床上的身影之後,都不見了。
都不重要了。
他和她能重逢,仍然是對方的緊急聯係人,就夠了。
那些為了靠近她吃過的苦熬過的夜受過的傷在這一刻就僅僅隻是重逢的代價罷了。
***
安也這房子的廚房設備挺全的,估計是精裝修自帶的,烤箱蒸箱明火灶和電磁爐都有,旁邊還放了果汁機咖啡機空氣炸鍋,隻是都是全新的,上頭貼著的塑料膜都還沒撕掉。
遲拓把雞胸肉去掉筋膜,在上頭改刀切十字方便入味,均勻摸了鹽,加了一瓶蘇打水蓋上保鮮膜放到冰箱,然後開始清洗配菜,蘑菇蘆筍和菠菜。
已經四點多,他估摸著食材都處理完也可以叫安也起來吃早飯了。
他多少有點緊張,切個蘑菇也小心翼翼,新刀剛開刃不太好用,白貓還在旁邊見縫插針地偷蘑菇下去滾著玩,他有點手忙腳亂。
所以當他聽到一聲有些沙啞有些迷茫的女聲時,手一滑差點把自己指頭切了。
“遲拓?”安也的聲音,不,安久久的聲音。
遲拓回頭,看著安久久一如十年前,穿著快要走光的吊帶和熱褲,赤著腳,揉著頭發站在他身後。
他眼眶一熱,重新轉身切蘑菇,聲線非常平穩:“你再睡會吧,還早。”
身後沒了動靜,或者她又迷糊著走開了。
遲拓強迫自己專心地切蘑菇,一顆兩顆三顆。
“你不熱嗎?”不知道過去多久,安久久走回來,遞過來一套連體睡衣,芭比粉的恐龍。
遲拓拿著刀,盯著恐龍的那個凸起的角上麵,在想這還是一隻角龍。
他必須得用這樣毫不相乾的詭異想法壓住他心底洶湧冒出來的情緒,這一瞬間,他意識到了什麼叫做現實解體,他根本分不清現在給他遞連體睡衣的安久久是在現實,還是在無數個夢裡。
或許,這真的就隻是個無比真實的夢,現實裡的他還在放學後就趕到舅舅的麵館裡幫忙去醫院照顧媽媽,淩晨在醫院走廊裡眯一個小時就可以去學校了。
太累了出現的幻覺吧。
要不然,十年未見的安久久為什麼看起來一點變化都沒有,隻除了,瘦。
遲拓回神,她好瘦,視頻裡不覺得,現實看起來比視頻裡起碼瘦了十斤。
“哪來的睡衣?”他把菜刀放到安久久夠不到的櫥櫃裡頭才轉身,哪怕分不清夢境現實,他也能清楚地記得那兩張紙上的內容:她睡醒了因為分不清現實夢境會有攻擊性,所以家裡尖銳的物品不能放在她能碰觸到的地方。
“生日禮物。”安久久咕噥了一句,完全迷茫的樣子,提了個要求,“白貓在被子上吐了,要換被套了。”
“被套放哪了?”遲拓很自然地跟著她進了臥室。
“那。”安久久指了指衣櫃,往臥室的沙發上一縮,又閉上了眼。
遲拓在給她換被套的時候,又看了旁邊的連體睡衣一眼。
生日禮物。
十年前就買好了第二年卻再也沒有送出去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