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車裡暖氣運作的聲音有點響。
遲拓問完之後安也很久都沒有說話,隻是低頭小口小口的嚼著生菜葉子。
遲拓也不急,看她實在是快要咽不下那口肉了,把旁邊拆了還剩一點的辣椒醬擠了一點給她。
“找不到信得過的心理醫生?”遲拓盯著她看了半天,覺得她對這個話題並沒有特彆排斥,多逼了一小步。
安也歎口氣,放下筷子。
“你給我介紹吧。”安也又歎了口氣,“其實我對左醫生都不是特彆信任,尤其這兩年病情沒什麼特彆大的進展,他看到我就提他的論文。”
遲拓笑笑:“罕見病,能碰到一個肯定得寫論文裡去……”
安也瞪他。
遲拓也不吃了,放下筷子:“你能接受線上谘詢嗎?視頻的那種。”
“嗯?”安也歪頭。
“我的那個心理醫生,新加坡華僑,中文很好。”遲拓說,“我媽和我都是找的他,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先跟他聊一次。”
他說完又站起來收拾他們倆吃完的碗筷。
安也起身扭了扭僵直的腰,站在遲拓旁邊看他把碗裡頭的東西收拾掉放洗碗機裡,她自己拿了抹布去擦桌子。
有點……
說不上來的輕鬆。
所以她破天荒的自己主動問了一句:“我這個問題,光去心理谘詢有用嗎?”
“你之前不是檢查過,抑鬱症雙向之類的都沒有嗎。”遲拓說,“我看你病曆裡每年都檢查這些東西。”
“換個方向去看看。”遲拓說,“就當壓力大了找個樹洞吐吐苦水都行。”
安也不置可否的唔了一聲。
遲拓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在忙,擦桌子,整理案台,甚至順手把她房車上那個壞了快一年的側燈拆下來研究了一下,回頭問她:“有備用燈泡嗎?”
他是會修這些東西的。
這人是萬能的,起碼表麵上看是這樣的。
安也蹲下在下麵的櫃子裡翻出了備用燈泡和一根電筆遞給他。
遲拓接過來以後還笑了一聲:“你居然還知道這些東西放在哪。”
“小蘭拖延症挺嚴重的。”安也靠著案台,“燈泡買來一年多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試試。”遲拓拿著電筆試了試接頭,開始拆燈頭。
安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捧著水杯靠回到台麵上看遲拓乾活。
“我剛才……”她抿了一口水,說了三個字就閉了嘴,又抿了一口水。
遲拓回頭看了她一眼,先是對她隻給自己倒水的行徑表達了不滿:“你車上就一個杯子嗎?”
“……哎遲拓我發現你這個人十年後變八歲了啊。”安也嘀咕著又給他倒了杯水。
“挺可怕的。”遲拓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安也捧著水杯愣在那裡。
遲拓拿小螺絲刀把整個燈頭都拆開了才回
頭看了安也一眼,聊天一樣的語氣:“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安也端著水杯沒說話。
“喜歡拍戲嗎?”遲拓繼續沒頭沒腦的。
安也低頭想了想,沒點頭也沒搖頭。
“如果壓力真的很大。”遲拓說,“退圈也是可以的。”
安也一愣,有點遲疑的蹙起眉,下意識的:“退圈了我不就沒用了麼。”
遲拓手被攪出來的塑料燈頭戳了一下,他沒動,語氣也沒什麼變化:“什麼叫沒什麼用了?”
安也放下杯子,拿出手機,換了個話題:“你是不是又幫我把掉下去的段位打上去了啊?你不睡覺了麼?”
“什麼叫做沒什麼用了?”遲拓沒讓她轉移話題。
安也繼續看著手機:“你居然把小蘭趕回酒店了嗎?她給我發了八百條短信了。”
遲拓放下手裡的東西,轉身,把安也的手機拿了過來,鎖屏。
安也抿著嘴看他。
“最開始,你跟我說得缺胳膊少腿的才能看上你。”遲拓吐字很清晰,說得也很慢,聲音壓著火,重複著她重逢後說的話,“你說,青年才俊,大好前途,總不至於把沒剩幾l年的青春浪費在一個女明星身上。”
“剛才你還不想讓我助理知道我和你之間的關係,覺得這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
“現在你又告訴我,退圈了以後你就沒用了。”
“你要有什麼用?”遲拓問她,聲音大了一些,“你還想要有什麼用?!”
安也還是沒說話,嘴巴抿得更緊,身體開始往後傾,看起來像是想要離遲拓遠一點。
遲拓捏著自己拇指那塊明顯已經有塑料倒刺紮進去的拇指,他想要冷靜一點,處理這些事情他應該是很熟練的,畢竟他媽媽那幾l年的狀況比安久久糟糕得多,找到問題,解決問題,人生就是這樣的。
他應該把話說得再平淡委婉一點,他們才重逢兩個多月,他還沒有完全理清楚安久久身邊這一團亂,他甚至還沒有完全了解安久久目前的精神狀態。
可是,心裡麵的那團火在她下意識的問出我不就沒用了之後,蹭得一下躥上半天高,那一瞬間,他這十年為了他媽媽學的那些心理學知識都不存在了,他隻想問問,你還想要有什麼用?
“你睡著那天給我的那張財產列表,是什麼意思?”遲拓無視安也越來越往後仰想要避開的身體語言,“安久久,你……”
他你了半天不知道後麵的話應該怎麼說,怎麼問,拇指的刺又被他摁得更深了一點。
“你,到底為什麼要對自己用沒有用這樣的形容詞?”遲拓最後還是啞著聲音把這句話沒有任何修飾的問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