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七星拱月的鞋底花紋,玉蟬衣不僅記得,並確信自己的記憶沒有出錯。
以前在青峰時,她用傀儡扮過微生溟。
那時候,她癡迷於劍招拆招,碰上了微生溟殺招這個硬骨頭,久攻不下,心頭難免著急上火,一心隻想著在自己離開青峰之前將他的殺招破解,幾乎成了執念。
為了更了解微生溟,她拜托陸聞樞給她找來太微宗的宗門服,給傀儡扮上,心裡就當它是微生溟,終日和那具傀儡對著練劍。
而那套太微宗的宗門服裡,也正有這樣一雙印著七星拱月的花紋的鞋。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她都和那個“微生溟”的傀儡為伴。對於那個七星拱月的紋樣,她不會認錯的。
人在進行偽裝、改頭換麵的時候,往往隻記得修飾容貌,更改服裝。而像鞋底這樣隱秘的角落,一般視線看不到,也就很難去注意了。
幾乎是第一時間,玉蟬衣就基本確定,那個李道友就是太微宗的修士。
隻是,她不明白,一個太微宗的弟子,怎會在這人跡罕至的山穀裡當一個散修?
心頭疑竇一起,玉蟬衣暫且按下不想。
李道友雖然沒有表明身份,但也並未對巫溪蘭、對不儘宗做出什麼不利的舉動。未知全貌,還是看看再說。
玉蟬衣十分沉得住氣,在對方意圖尚未明朗之前,她這邊不會輕易先去做些什麼的。
又過了一段時日,巫溪蘭靈田裡的靈草成熟,可以拿去售賣了。
煉出來的駐顏丹也已經出爐,於是玉蟬衣和巫溪蘭一道前往集市擺攤。
在去擺攤的路上,她們又遇見了李道友。
李道友名叫李旭,還是那一副靦腆的娃娃臉模樣,看見巫溪蘭和玉蟬衣兩人就打招呼:“巫道友,玉道友,你們去擺攤呀?上次的種子成活率高嗎?若是不行,我這裡還有一批新的。”
作為神農氏的後人,基本上就沒有巫溪蘭養不活的花草。巫溪蘭道:“你的種子自然是極好的,下次有什麼新鮮的靈草種子,都給我捎來看看吧。”
“行。”李旭點點頭,又看向玉蟬衣,“玉道友看著麵生,好似……之前沒有在炎洲見過?”
李旭話鋒忽然一轉,轉到了玉蟬衣身上。
巫溪蘭聽了,十分詫異地看了李旭一眼,不明白他為何如此發問。
散修無門無派,行蹤大多飄忽不定。他們今日在這裡做個洞府修煉,明日在那個洞府修煉。在漫長的歲月中,輾轉各地。
說好聽點,叫雲遊四海,說難聽點,叫居無定所。在這種情況下,散修很少去打聽對麵的來曆,與旁人大多隻是萍水相逢的交情。
李旭忽然打聽她小師妹乾什麼?
巫溪蘭心生戒備。
不會是……彆有所圖吧?
玉蟬衣臉上的表情卻平靜無波,她冷淡道:“是你不常住在炎洲吧。”
一句輕飄飄的話,堵得李旭尷尬摸摸鼻子,不再說話。他看了玉蟬衣一眼,卻見她神色淡然,最終隻得走了。
李旭的背影看起來有那麼幾分像落荒而逃,巫溪蘭忍不住道:“這個李道友真是的,他為什麼要打聽你?不會是……發現了什麼吧?”
巫溪蘭指的是玉蟬衣員神磈氏的身份。一提出這種可能性,巫溪蘭的心就一揪,眉頭也跟著皺了。
玉蟬衣卻道:“不是,他隻不過是心虛了而已。”
李旭不常住炎洲,是因為他來自流州太微宗。隻是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一直居住在這個山穀裡。
見玉蟬衣說得斬釘截鐵,巫溪蘭也就不追究了。
她和玉蟬衣相處也有三個月餘,已經摸透了她的性子,知道玉蟬衣是極有主意的人。她說沒問題,那就沒問題吧。
況且,巫溪蘭和李旭認識的時間不短,對方應該不是心懷不軌之徒。
這樣一想,巫溪蘭打消疑慮,放下心來,不再去想李旭。
等來到修士聚齊的集市上,攤麵擺了沒多久,巫溪蘭的靈草就被全部賣光,一共五百靈幣入賬,收入還不錯。
巫溪蘭同玉蟬衣說道:“我經常來擺攤,隻要不遇上承劍門的人強買強賣,大家給的價格都還不錯的。”
兩人要收攤離開,卻又看見了李旭。
他不是來擺攤的,兩手空空,好像是來買東西的。
玉蟬衣看見他走進一家酒樓裡,站在沽酒台旁,和老板說著什麼。
她眉頭深深皺起來,心頭沒來由煩躁無比。
她剛剛來到這個集市的那一段時間裡,要躲在角落陰影裡躲避風雪的時候,就鑽過這家酒樓。
沒有人會注意角落裡的影子,哪怕注意到影子,也很難從那一片彆無二致的黑黢黢中找出她來,玉蟬衣看到了一些東西,得知了一些事情——這家酒樓老板,也是太微宗的人開的。
當時她覺得這不是什麼緊要的事情,便沒有放在心上。可現在,她身邊已經出現兩個太微宗的人了。
如果這裡是流州,那很正常,但是是在炎洲,那就有些古怪。
像太微宗這樣的大宗門,哪怕不再是五大宗門中的第一大宗,底蘊擺在那,家底豐厚,哪怕隻是外門弟子,也不需要讓他們出門討活計。
他們會出現在這裡,應當是彆有目的。
正此時,玉蟬衣忽然敏銳察覺到,有一道探究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
是那種暗中窺探的眼神,並不熱烈,偷偷摸摸的,隻不過她對這種暗中探究的眼神異常敏感。
當她還身處於青峰,作為一個凡人,一個不該出現在巨海十洲的稀罕物生活在聆春閣、生活在陸聞樞給她設下的層層禁製下時,承劍門知她存在的弟子們就經常拿這種探究的目光看著。
幾乎是第一時間,玉蟬衣就迅速回過頭去,鎖定了一個看向她的人——那是一個擺攤的男修士,他是賣法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