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師兄(2 / 2)

要死了麼?

正當此時,一股極其濃鬱的靈力從唇口入,他含住,吞入。隨後一直堵塞於心口的鈍痛終於逐漸消散開,不再煎心剖肝一樣的疼。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的迷霧終於散去。

微生溟於自己的精神海中,睜開了眼睛。

在他的精神海裡,天與地的界限不再分明,一切事物由他構造,受他支配。

這裡,是他內心深處的腹地,是所有人都無法攻入的最軟弱的腹地。

精神海中,微生溟站在滿載星河的水麵上,隨著他的走動,足下蕩開一圈圈的漣漪波紋。

不多時,水麵上怪石突顯,本來平靜無波的精神海水麵突起,轉眼間,就變成了一處青鬆挺立的山崖。

崖上風很大,石頭很尖聳,他很快站到了上麵。

不遠處,一抹青色窈窕的身影站在崖邊,呼呼風聲作響,吹得那道青影柳絮般易散,似乎隨時都會墜下山崖去。

微生溟呼吸一滯,大步奔襲至她身邊。

他五指張開,傷痕斑駁的掌心間,露出一株靈氣四溢的靈芝。

巴掌大的靈芝上,花紋繁複,透出一抹金色的華光。

微生溟道:“我為你找來了養神芝。”

“養神芝?”青影喃喃一聲,轉過身來麵對他,可卻沒有臉,隻是模糊一團,背影看起來與正麵毫無區彆,聲音亦是朦朧模糊,聽不出具體的音色,“祖洲那麼危險,你也去了?”

祖洲是危險。但微生溟,他非去不可。

自神農氏隕落之後,那就變成了一片放逐之地。

妖獸盤踞,毒蟲毒物橫行,是巨海十洲的修士都不想踏入的地方。

養神芝千年一熟,對於凡人來說,具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對於修士來說,也是不可多得的寶物。

微生溟在祖洲找了好久好久,才終於找到了這麼一株。

似是被他手中的金色養神芝吸引,青影從崖邊緩步來到他身前,繞著他走了幾圈之後,道:“你受了很重的傷。”

微生溟拿到了養神芝,回途的路上,遇到了蛇妖。

蛇妖貪圖他手上的養神芝,追著他追了大半個祖洲。

他和蛇妖纏鬥時,隻一刻分神,就被巨大的蛇妖牢牢纏住,幾乎要將他的身軀攪碎,碾成肉片。

蛇鱗堅硬得如同利刃,在他身上割開無數道往外迸濺血液的裂口。

他掙脫蛇妖的禁錮,殺死了它,又因神智時常犯混沌,被一株苦心草毒倒。

一路走來,跌跌撞撞,幾曆生死,飽嘗痛苦,但都不要緊,他終究是把養神芝拿回來了。

微生溟道:“皮肉之傷,總會好的。”

他把養神芝往前一遞,示意青影接過:“你瞧瞧看。”

青影垂首,捏起他遞過來的養神芝,左右打量片刻之後,忽的一揚手,把養神芝拋下山崖。

她仰頭大笑,樂不可支,用一種又惋惜又輕巧的聲調說道:“微生溟啊微生溟,你以為,這一株養神芝,就可以救得活我嗎?我可是死了整整一千年!肉身丁點兒都不剩了!”

“你死了這條心吧!”說完,竟是毫不猶豫投身墜下山崖。

微生溟臉色遽變,他伸手想要抓住青影的衣擺卻無能為力,再一次隨之一起撲下山崖。

可無論他再怎麼快,再怎麼努力,都隻是徒勞,隻能看著青影本就搖搖欲墜的身影經過山風撕扯,瞬間四分五裂,煙消雲散。

林立的石頭和山崖消散,恢複了一開始滿載星河的水麵。

身體重重摔在精神海上,心臟處一抽一抽的疼,仿佛有千萬隻螞蟻啃咬般,令他狼狽得爬不起身來。

微生溟忍痛忍得麵目猙獰,額角的青筋一跳一跳。

最終,終究是不敵那椎心蝕骨之痛,微生溟噴出一口鮮血。

同時,他睜開了眼睛。

他下意識伸手去擦了擦唇邊的鮮血,臉上神情若古井無波,毫不在意,好似已經全然習慣身體要承受的疼痛。

微生溟抬眼打量四周。

這裡是不儘宗。

他從祖洲回來了。

微生溟垂下眼,之前發生的種種事情儘數湧上心頭。意識到什麼,他解開衣襟,低頭看了看胸口。

在他慘白的胸膛上,這種玄中帶紅的可怖紋路早就如蛛網一樣蔓延開來,蜿蜒著要生長到他的心口,強壯的樹木根須一般張牙舞爪,像要鑽到他心裡去。

今日,這玄赤色的紋路蔓延得更厲害了,直接爬出衣領去,爬到了他的脖子上,微微露了個頭。

微生溟不由得苦笑一聲,偏過頭靠在床上閉目片刻,而後拿出養神芝。

養神芝還是那麼靈氣濃鬱,是一株能夠生死人肉白骨的神草。

可是,沒有用,都沒有用。

微生溟眼底一片晦暗,看著養神芝,神情平靜到好像連失望都算不上。他從床上起身,推開門走出去。

如今他是不儘宗的掛名弟子,無處可去之時,也仰仗不儘宗的掌門收留。這養神芝於他無用,就將它留給這裡的那位醫修大師姐煉丹吧。

屋外,早已天光大亮。

微生溟走出屋子,站到透徹的天光中,腳步停頓片刻。感受著自己的心緒一如之前漫長的一千年光陰裡時刻感受到的那樣,一片混亂,他眼裡既無悲情也無歡欣,隻是全無鮮活色彩,一臉寡淡疏靜,全然沒有活人的生氣。

待聽見靈田裡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辨認出那邊有澆水和人走動的聲音,微生溟拿著養神芝往靈田走去。到靈田不遠處,腳步卻緩緩一滯。

隻見一襲黑衣,如同一道影子一樣立於靈田之中,身形被大亮的天光照得有些透徹朦朧,窈窕綽約。

風微微吹拂她的衣角。朝向他的背影,既不像巫溪蘭,也不像不儘宗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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