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五叔的注視下。
牆壁根處潮濕陰暗的青苔,悄聲無息晃了晃葉片,對它來說過於巨大的淚滴,細嫩的青苔根莖承受不住這份重量,搖搖欲墜的沾著眼淚,青苔要往下墜。
沉默對視裡。
陳老五問季阿元為什麼哭。
“因為,”季清歡盯著五叔的臉龐,眸底泛紅閃過壓不住的失智傾訴欲,聲線顫抖的不成樣子,憑著一股對韓梟無儘的愧疚感,他啞聲開嗓,“因為我在意的人——”
“老將軍身體不好!”墨魚猝然出聲。
他伸手重重抓住季清歡的胳膊。
方才好似,又聽見冰湖裂縫的哢嚓聲了。
墨魚額頭冷汗險些下來,他轉頭盯著季清歡。
“...想到老將軍的身體還未解毒,稍有一點差池或打擊,就會致命,所以,少主很難過。”
墨魚用眼神告訴季清歡——
不要說。
沒必要將這段已經逝去的私情,昭然示眾。
既然韓王世子活著的時候你沒說。
死了就更沒必要揭出來。
不是麼。
“......”
於是,季清歡要說的話被打斷,想再度開嗓就需要更多更多的勇氣。
並且這份勇氣要淩駕在老爹的性命上。
我跟韓梟在一起過。
他死了,我傷心欲絕。
我喜歡韓梟。
這些話說出來之後,會得到所有人失望詫異的目光,不可能會被理解,有的隻是無儘的批判或季家內亂。
對季清歡來說是滅頂之災。
所以不能說出口。
他不能說。
這種感覺就宛如心臟正被慢慢的擠壓揉搓,攥出無儘酸楚苦澀的血漿,絕望和無助蔓延至全身。
季清歡僵直站著,臉色一陣陣發白。
唇瓣緊繃。
“......”
“阿元啊,”陳老五穿著棕黑色的武袍,伸手把季清歡的肩膀扳正。
他給季清歡整理稍有淩亂的腰帶:“你近日總失魂落魄的,原來是擔憂這些?”
季清歡穿著一身純白色的衣衫。
像喪服。
陳老五給他重新束好腰帶,把衣領都翻好。
動作親切溫和,像幼時替六七歲的季清歡整理衣裳那樣。
陳老五的嗓音寬厚慈愛:“...你不必焦急,那韓王世子死前留過話,血靈芝已經被他買下來就放在藥鋪裡,可讓你隨時去取。南部醫師那邊我也問過,他們倒也沒拒絕給你爹解毒。”
“據說是韓梟之前吩咐過他們什麼,也算是遺命吧。”
韓梟跟南部醫師說過——
務必要給季老將軍解毒。
現在韓梟不在了,醫師們會謹遵遺命。
所以,藥材陳老五已經派人去取了。
陳五叔說:“待會兒我就帶著南部醫師回袁州,我看著他們,五天內,老將軍的毒必解,他身體一定能調養好,你就彆操心家裡,瞧你最近臉色不好,也該養一養。”
“......”
“韓梟答應過我的事,都做到了,”季清歡喃喃垂眼說,“他那樣自私的脾性也會愛屋及烏.....”
韓梟不是一個在愛裡長大的人。
韓梟的自私來源於,沒有人愛他。
隻能自己愛自己。
可這樣一個‘自私自利’的人。
為了給他老爹解毒。
又斷發,又求藥。
還要承受季清歡的責怪和冤枉,攥著劍刃,割的掌心鮮血淋漓。
就連剛被他老爹踹過一腳後,也跑來四錦城拿藥。
但是除了季清歡之外。
季家沒有一個人知道韓梟的好。
季清歡眼眶又濕潤:“韓梟他.....”
“?”陳家叔侄已經聽的愣住了。
因為剛才有個詞彙。
陳老五疑惑:“什麼愛屋及烏?”
“不是。”墨魚緊張的拽了拽季清歡後背衣裳,叫他彆說了。
再說會讓他叔父起疑的!
“......”
季清歡轉頭看看墨魚,眸色黯淡的緩慢閉嘴。
墨魚粗略帶過:“那豈非老將軍很快就能恢複康健?這真是個好消息。”
“是啊,”陳老五點點頭,“說起來,韓梟倒與韓王不同,雖然毒原本就是韓家人下的,可韓梟這人還算是明理,至少在解毒一事上頗為儘心。”
陳老五捋著胡須又說:“我們原還猜測他是想借解毒,意圖跟他父王謀害你爹,畢竟哪能那般好心....”
“韓梟沒害過我爹,”季清歡忍不住為韓梟辯解,“當初我爹被匈奴擄走,是韓梟讓人把他從京州救出來的。”
“為此還暴露了好幾個南部放在京州的暗樁,韓王很生氣。”
季清歡緩了一口氣,在墨魚頗顯絕望的注視裡。
接著朝陳老五說——
“韓梟從來都跟韓王不一樣,韓梟很好。”
“傳言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