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蒼淩闌將自己的右手伸了出來。隻見皮革縫成的護腕上套了一枚暗銀手環,環上鐫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隱約透出玄奧的氣息。
韓童一眼就認了出來,不禁抽了口氣:“禦獸器!”
他又驚疑地去看那隻紫晶蠍子:“它是隻器契的戰獸!?這,怎麼會?”
“沙~”阿尾打了個哈欠。它把自己的大尾巴盤在了蒼淩闌的脖子上,懶洋洋地眯起眼,好像一切塵世紛擾都與它無關。
魏恒:“小丫頭,你休要唬人,你這隻紫晶蠍子發育得相當不錯,戰鬥意識頗強,更曉得親近主人……它能是器契的戰獸!?”
這就讓人不太好回答。
蒼淩闌沉吟道:“可能是我培養得太好?”
“……”對麵的臉色變幻莫測。
見韓童等人明顯不信,蒼淩闌索性並指在禦獸環上一抹,口中低念咒文。
那串符文上泛起點點光芒,一個召喚陣自阿尾身下浮現。紫晶蠍子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禦獸環內。
魏恒的臉色一陣紅一陣青,像喉嚨裡噎了顆核桃。
竟然真的是器契的戰獸!
所謂器契,即是憑借外物完成馴化的契約方式。
器契的戰獸無法進入禦獸師的靈界,隻能呆在幽閉狹窄的禦獸環內;它們不與禦獸師產生精神連接,甚至會在交易中被反複轉手。若是落到沒良心的禦獸師手上,被當作工具奴役也是常事。
因此,通過禦獸環”器契”的戰獸,往往精神萎靡呆滯。與自然契約的戰獸站在一起,一眼就能區分出來。像阿尾這樣的,絕對是例外中的例外了。
韓童失魂落魄:“怎麼會……”
“看來貴使一行是誤會了。”
蒼淩闌捏了捏有點泛酸的肩頸,骨頭發出嘎啦的聲音。紫晶蠍子的分量屬實不輕,一直托在肩上她也受不了。
“我精神力衰微,當年啟靈失敗,靈界未開,直到今日也凝不出完整的陣紋。”
她皺眉揉著自己的肩頭,隨口說道,“萬幸家裡人曾給我留下一個禦獸環護身,這才有了阿尾。”
“至於用弓箭給阿尾下指令,也不是有意在鑽研什麼特殊的禦獸之術。器契的戰獸無法與主人建立精神聯係,言語不通,指揮起來很困難。我這樣是不得已而為之罷了。”
“若不然——”
最後她抬起臉,一本正經地歪頭問:“若真有‘驚為天人’的禦獸之術,我還做什麼獵人?”
這話太有道理,無人能反駁她。韓童、魏恒等人麵麵相覷,一時尷尬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們心想這小獵人也坦蕩過頭了,三言兩語把自己的底兒給拆了個乾淨——轉眼間就從一個被學府公子賞識的神秘禦獸師,變成了根本不能禦獸的凡人。
世家公子的欣賞,學府的誘惑,竟不能動搖她半分?
“走吧,大人。”蒼淩闌沒有多看那群人的反應,而是謹慎地重新把那長弓背在了身後。
少女緊了緊束腕的麻繩,目光平靜地投向遠山輪廓,“我們要在日落之前入城,夜裡的深山太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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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那片密林,竟有了路;沿著彎曲的山路走上一炷香,便能看見朔城的北門。
青黑色的城牆從地平線的儘頭拔地而起,宛如斑駁老斧,將天頂劈成兩半。
盤虯的樹根在城樓上縱橫,已與這小城化為一體。有青袖鐵甲的城衛兵踩著凸起的樹根,於城頭上行走。
朔城乃邊疆之地,山中之城,為了抵禦凶獸的襲擊,城牆便修築得極為高大。行人從這城門下穿行而過,就像螻蟻成行,又密又小;同樣渺小的幾十個黑點在高空之上來回飛旋,那是巡邏的守城戰獸。
車隊穿過城門時,已是日暮。風一吹,無數黃綠色的葉子不知從哪兒飛來,在夕陽中旋落如雨。
朱火角馬嗅著落葉的味道,打了個響鼻。
“天有葉,地有根,好獨特的城池。”
韓童已掀開車幔往外張望了半天,此時從肩頭拈起一枚落葉,打量著車輪滾過的街道,嘖嘖稱奇。
在這座北方小城裡,遍布著深深紮入磚石的樹根,乍一看覺得貧瘠,細品又能覺出粗獷與野性的生機。
“這些根係,應當是植類凶獸的吧?我在王都便隱約有所耳聞,說朔城有巨木,叫……”
“荒桑。”
蒼淩闌從車廂前麵回頭,她將手肘擱在曲起的膝蓋上,倒是蠻愜意,“這種植獸叫荒桑,城頭爬的是它的根,城中飄的是它的葉……荒桑的葉子香得很,不僅能入藥,取來釀酒煎茶都是絕品。沿街就有賣,大人們得閒可以嘗嘗,好喝的。”
韓童望向他手中的葉子:“朔城人居然在凶獸的軀乾上築城,它不傷人嗎?”
“不會,植獸生在山林裡,每天得被飛鳥走獸踩上幾百次?要是回回都暴起攻擊,自己也不用活了。”
“也是,也是。”韓童後知後覺,靦腆一笑。
來往的朔城城民沒怎麼見過這樣豪華的車隊,紛紛側目,小聲議論著。
有人指著馬車前的身影,喊道:“咦,那不是闌兒嗎?”
便有先從山裡的回來的獵人笑:“行啊丫頭,傍上貴客了!”
蒼淩闌忽然道:“大人,我的酬金……”
韓童嗆了口風,被這樣直白地要錢,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咳咳,是我疏忽了,我這就……”
說著,他連忙吩咐隨從,在原先的九百之數上悄悄再添上一百,取了一千靈幣,滿當當地裝在繡了金絲的錢袋子裡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