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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五條悟從賭場裡的一個黑手黨成員手裡拿來一副墨鏡戴上後,我這才認出他來。

他和十年前相比沒有變化,主要是他滿頭白發,有也看不出來。

十年前的我還在一邊偷孔時雨的家,一邊照顧年幼的伏黑姐弟。

說是照顧,實際上照顧得一塌糊塗,伏黑姐弟沒死純屬命硬。

他們喝的牛奶是我買的中老年奶粉,因為上麵畫著兩個年紀很大的老人,我以為這代表著隻要喝這個,就能像他們一樣長壽,於是每次給他們衝奶粉時會舉辦比賽,誰先喝完就讓誰以後先見到聖誕老人,雖然每次隻有津美紀捧場拚命喝,伏黑惠則是冷著一張小臉,不情不願地喝著。

他偶爾會生病,我不懂如何照顧病人,跑去藥店買下了全部用於治療感冒的藥,每種都給他吃一片,幸好他的腸胃受到刺激把藥全吐了,否則早就被我喂中毒了。

他在剛開始時對我抱有強烈的排斥,因為家裡條件太差,不得不忍受我這個飼主把他和津美紀的家當成第二故鄉,但他從來不對我笑,也不準我摸他的海膽頭——我一直手賤想摸摸看是硬的,還是軟的。

熟悉了之後,伏黑惠也會露出他的一些小願望,儘管他不說,全憑我猜。

比如他會在商店櫥窗裡的動物拚圖前駐足停留超過三秒,視線也會追隨著在公園裡賣彩色氣球的小醜。

這些都是不值錢的小玩意,孔時雨的錢包完全夠用。

我有時候也會把太宰給我講過的故事,說給姐弟倆聽。時間過去太久,很多故事我隻記得一部分,經常會在關鍵時候卡殼,麵對姐弟倆滿臉的求知欲,我原地完結:“玫瑰公主被惡龍抓走了,然後王子就……就娶了另一位百合公主。”

津美紀直接崩潰:“他不管玫瑰公主了?”

我攤攤手:“管不了了,也許他認為惡龍會好好對待玫瑰公主吧。”

伏黑惠也非常不滿:“真是個沒用的男人。”

兩姐弟沉浸在玫瑰公主的悲傷中,屬實是把彆人家的棺材抬到自己家裡哭。我表示無解:“大人的世界很複雜,等你們長大就明白了。”

“是!”津美紀乖巧地附和。

伏黑惠卻小聲吐槽:“說的你是大人似的。”

我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腳:“和你相比,我當然是大人。”

“你隻比我大六歲而已。”他不服氣,挺起了小身板,海膽頭也比平時豎的更高。

“你現在吃的用的都是我買的。”我也不服氣,“我也算你半個父母了。”

這句話得罪了伏黑惠,他第一次正麵和我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我想了一夜,終於想明白了,這小子嫌我太小,其實不想要被我這樣的人照顧。

也能理解。

喝了小半年的中老年奶粉,把他差點喝成小老頭,生病吃個藥差點被喂死,聽故事也經常聽到爛尾的故事……他估計早就受夠了。

五條悟是在這時候出現的。

那天我蹲在門口的台階上幫伏黑惠縫玩具小熊,那隻熊又破又醜,我想扔了重買一隻,但伏黑惠總抱著那隻熊睡覺,是他的心愛之物。

我的手藝太差,縫起來更醜,最後我一氣之下將小熊坐到了屁股底下。

頭頂落下一片陰影,我慢慢抬起頭,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白發青年。

那天是雨天,他也戴著墨鏡,我下意識地認為他是個瞎子。

“可憐人,眼睛不方便吧,我扶你一把,上幾樓?”我從地上站起來,撿起小熊,將手遞給他。

五條悟大概是覺得逗小孩好玩,居然真的很不要臉地裝瞎,欺騙我他和家裡人走散了,肚子餓扁了。

我把他牽進了伏黑家,從冰箱裡找出津美紀做的沒吃完的飯給他吃。他不吃剩飯,鬨著要吃新鮮的,可能是我那天心情不錯,居然沒把他攆出去,反而下樓給他買了一份便當。

五條悟吃飯時與我閒聊,問起我的身份,我把瞎子當小孩騙。

“我是聖誕老人的繼承人。”

“原來是聖誕老人的繼承人,失禮了。”他也跟我胡扯。

“不用客氣。”我看他果汁喝完了,給他又倒滿一杯,“有什麼想要的東西都可以跟我說,我來安排。”

“這麼大方?可是我不是小孩子了。”五條悟歎氣,“我老媽說隻有小孩子才能得到聖誕老人的禮物。”

“那是你老媽沒找到關係,我可是聖誕老人的繼承人,有這個硬實力,給你破例一次。”

“不愧是你。”五條悟沒跟我客氣,點了一堆甜點,“那我想要芋泥牛乳撻、栗子燒、芝士脆多多、山楂小餅、綠豆冰糕、沙琪瑪……”

“這麼多甜的,吃了不影響血糖吧。”我一樣一樣記下來,然後領著他出門去買。

雨一直下,我和他撐著一把小傘,冒著大雨打卡一家又一家的點心店。

他應該饞壞了,所以才能一口氣報出那麼多點心的名字。於是我更加同情這個可憐人。

五條悟不吃獨食,也分給我吃,我隻吃了一塊,剩下的用袋子裝了起來。

麵對他的疑問,我解釋道:“帶回去給津美紀吃,惠君不愛吃甜食,等會兒給他買點小水果。”

“他們是誰?”五條悟問,“也是聖誕老人的繼承人嗎?”

“怎麼可能?”我的虛榮心也隻能在瞎子和小孩麵前膨脹膨脹,“我可是唯一的繼承人,他們和你一樣,靠我的關係得到聖誕老人的關照。”

“是嘛。”青年將最後一塊蛋糕扔進了嘴裡,“但你做這些,又能得到什麼呢?”

——得到什麼?

我最初是奔著分走伏黑甚爾的家產,讓自己富裕的目標來的,但伏黑姐弟比我還窮,我就關照他們了。

這個事情的發展很不可思議,也不科學,但當我回過神來,已經養了,想過半途而廢,暫時沒找到合適的時間。

反正錢都是孔時雨的,我隻是跑個腿,而我精力旺盛,最不缺這個。

“那我也沒失去什麼,對吧?”我反問五條悟。

他微微一怔,接著,他竟然在我的這句反問裡,靠著公園長椅的椅背睡著了。

大雨滂沱,世界在濺起的水汽裡漸漸虛化。

我沒有叫醒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他的聲音:“什麼是真正的自由呢?”

我聽不明白。

腳長在他身上,他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怎麼就感慨自由了?

等一下,他是個瞎子,行動不便,看這個離譜的食量,估計在家吃的也不好,於是我安慰他:“這個世界上哪裡都沒有真正的自由。”

“哦?”

“小孩子不給去風俗店,不給去酒吧,連賭場都隻能去地下賭場,拘束的很。”我鬱悶地說,“就算是聖誕老人的繼承人也不行。”

“你這個年紀惦記的東西倒是很特彆。”五條悟意味深長地說。

“但這個世界上哪裡都有自由。”我又說道。

“怎麼講?”

“你不想上學就翹課,以後不想上班就翹班,不想吃辣白菜就挑出來,想吃芝士脆多多就排隊去買,不喜歡的人就罵他,喜歡的人就多看看……呃,忘了你看不到,就多和她說話吧,增加一點參與感,這不到處都是自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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