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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上我的一切?
我的一切裡有什麼呢?
剛贏到手的十億籌碼。
一戶建的一樓(包含院子和舊家具)。
一條命。
以上。
至於異能科的工作,人際關係這些具有社會性質的身份,並不是我願意就能賭出去的東西。
“修治。”
聽到我叫出這個名字,太宰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
“我願意為你賭上我的一切。”我將全部的籌碼推入了獎池,賭上這些,說不定就能再次見到一個和小時候一樣正經的津島修治。
“為我?”太宰俯身從地上撿起《完全自殺手冊》,漫不經心地說,“還是為修治?”
他把他自己和津島修治區分開了。
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離開了津島家,但他離開後改名換姓,足以看出他和原生家庭已經劃清了界限。
也可能是對過去的自己的全盤否定。
“這兩者有區彆嗎?”
“有。”太宰微笑,“一個是死人。”
“另一個呢?”
“將死之人。”他語氣輕鬆,像是在說今天的天氣真不錯那樣稀鬆平常,“不久之後我會和美麗的小姐殉情,結伴離開這個被過度氧化的世界。”
“是麼。”我想了想,“櫻子婆婆一定不希望你這樣。”
櫻子婆婆是我和太宰之間的禁忌詞,即便是在結婚的那兩年,我們也心照不宣地避開了關於她的所有話題。
津島家的傭人告訴我,櫻子婆婆是為了救溺水的太宰身亡的。那日我因為捉地鼠離開了一小會兒,回來就聽到了噩耗。
我跳進水中撈起了太宰,但再次潛下去拉住櫻子婆婆時,已經太遲了。
冬天的河水有多冰涼,我一生都忘不了。
津島家主感謝我救了他的幼子,提出給我一大筆錢作為補償,我依然可以留在津島家,等到成年時當上管家,這對無父無母的孤兒來說是個不錯的選擇,但我拒絕了。
我隻有一個請求,填平那條河。
這個請求遭到了整個津島家的反對,沒有人支持我,連津島家主都皺著眉提醒我發泄情緒應該換個方式。
沒人支持,我也沒有放棄,除了吃飯睡覺,我每天都去山坡上收集石頭扔進河裡。我手裡有一本太宰送給我的中國神話,裡麵有一個《精衛填海》的故事。
我時常會想,人家精衛要填的是海,而我要填的隻是一條河,與它相比,填河不是容易多了麼?
太宰偶爾會站在山坡上,遠遠地看著我搬運石頭。
我們從無話不說變成了無話可說。
書上沒講《精衛填海》的結局,但我得到了一個好結局。
一個路過的異能力者聽完我講的故事,覺得有趣,表示願意幫我的忙。
太宰也聽到了,他伸出手,似乎想要阻止那個異能力者。隻要他想,人間失格可以使一切的異能力失效。
但他最終收回了手,沉默地看著洶湧的河水變為平地。
也就是在那一天,我們迎來了長達十年的分彆。
沒有人為我送行,除了太宰。他在車站前拿出被我們玩得很舊的撲克牌,說再玩一次,我隨手抽了一張牌,還沒來得及看清牌麵,風就把撲克牌吹遠了。
他宣布是我贏了,並鬆開了手裡所有的牌。
火車呼嘯而來,無數張承載著我們童年的撲克牌被卷起,在空中四散開來。時光再次回頭,我看到那個少年變成了青年。
青年太宰褪去了幼年時期的嬰兒肥,下頜線清晰卻不硬朗,尤為漂亮。他不說話的時候,眼睛也在暗示著什麼,從眉角到眉梢,都流淌著濃稠的俏麗,
“看你的樣子,也想起了那條倒黴的河。”太宰攤了攤手,“你當時還不如把我埋了。”
“埋你做什麼?”我不假思索地說,“我填平它是怕你再掉下去。”
他微微一怔。
這個答案顯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彆人說你不止一次掉下去了。”我也是在聽說這件事之後,才決定填平河再離開津島家,“雖然不知道你是故意掉下去,還是走路不注意掉下去的。”
太宰沒有理由那麼小就迷戀自殺,但總掉下去也不是辦法。
“讓我們光明正大的賭一場吧,太宰。”我雙手托腮,慢慢地說,“這些年我混跡賭場,輸的次數比贏的次數多,被人出千也是家常便飯,但我從未出過千。”
我的異能力想要出千,其實很容易,藏牌和偷牌都是小菜一碟。
“因為我想痛痛快快地玩,就像小時候那樣。”
“這樣啊。”太宰朝A抬了抬下巴,“我和櫻溪醬打牌不需要荷官了,你退下吧。”
A被當成馬仔使喚,勃然大怒:“你以為你在和誰說話?!”
他抽出的槍抵在了太宰的腦門上,同一時間,我的槍也瞄準了他的心臟。
“有膽子就開槍啊。”太宰竟然用腦門蹭了蹭槍口,“反正櫻溪醬會幫我報仇的。”
“沒錯。”我點頭,“我會讓你們倆殉情,結伴離開這個被氧化的世界。”
太宰:“嘔——”
A:“惡心,誰要和他殉情?”
對峙片刻後,A悻悻地收起了槍。
作為Mafia曆史上最年輕的乾部,即使太宰已經離開,留下的壓迫感仍在。小心謹慎的A比誰都明白。
我和太宰像小時候那樣玩起了小貓釣魚。
洗牌,分牌,出牌,吃牌……
明明是最簡單的純靠運氣的玩法,我們卻玩了比先前那兩局更長的時間。
最終太宰贏了。
這也是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贏我。
A比太宰更激動:“你終於做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