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後一路離村。
寧遠也沒上馬,陪李恩一同走在鄉間的黃土路上,身後讓豪奴牽馬隨行。
村中有不少人也看見了這隊光鮮的人物。不過他們不敢過來,隻敢遠遠去瞧。
李恩和寧遠一同來到牛軛湖渡口,見這裡居然停著一艘大牙艦。
這種牙艦有五丈來長,丈餘寬窄,比篷船大出近一倍,而且船帆有三個。
它的尾帆是硬帆,如同展開的折扇;而首帆和主帆卻是軟帆,好像大布口袋。
跟著寧遠一同上了船,隨從們便升起主帆。主帆展開之後,簡直比這艘船還要大!
一方方的帆蓬隨風鼓起,充滿了力量感。
開船後,李恩明顯能感覺到,它的航速比大蓬船快上至少一倍。
“敢問寧公子,這艘是海船嗎?”
介於上次進城沒能看見海船,李恩一直覺遺憾。因此看見這艘牙艦,自然很敢興趣。
“彆這麼生分!我癡長幾歲,叫我寧大哥吧?”
寧遠笑了笑,“要說它是海船,也能算得,不過這種牙艦隻是救生船。真正的遠洋海船,要大得多了。”
李恩一聽,興趣更濃了:“還要大得多,那得有多大?風帆也得更大吧?”
寧遠說道:“當然,我駕駛的‘乘風號’有十八九丈,寬三丈,光樓船有就三層,這還不算底艙。風帆的麵積,足有六十六畝!”
“這麼大?”
李恩整個人都呆住了。
六十六畝,這和他家的棉田都一般大小了!風帆能有這麼大嗎?
寧遠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又笑了起來:“算上備用帆,一起加起來六十六畝。”
李恩還是不大相信:“吹吧。”
“哈哈哈哈……”
因為李恩對洋務衙門,特彆是海船極有興致,因此一路聊下來,倒也沒冷場。
畢竟他對洋務,隻停留在紙上談兵。況且到了現在,更有了二十多年的空窗期。
洋務發展不同於田園小農,變化得太快。
那種待字隆中幾十年,出山後仍能引導天下潮流的高人,在洋務衙門是混不開的。
這艘牙艦的航速,就是最好的證明。大蓬船要走一天的航程,現在不到半天就走完了。
來到江口縣碼頭,還隻是下午,陽光依舊明媚。
李恩現在對州縣也不再陌生。
……
上了岸,寧遠問道:“小銀你是打算先去看看新屋,還是想先去學堂報名?”
李恩想都沒想:“當然是先去學堂了。”
寧遠則說道:“但洋務學堂管理嚴格,進去之後可是不能隨便出來的!你可想好了。”
李恩又想了想:“還是先去學堂吧?我娘年紀大了,一時半會兒也進不了城,我要一個人住在新房裡,也沒什麼意思。”
“那倒也是。”
寧遠覺得在理,於是先打發豪奴回家。自己則帶著李恩一同往學堂而來。
如今文考結束,武科鄉試即將開始。城中繁華依舊,又來了不少趕考的秀才。
不過李恩沒打算參加這次鄉試。他要先進洋務學堂,把監生身份坐實,以後慢慢打算。
洋務學堂位於江口正街,離縣衙不遠,李恩印象挺深。不多時,便已來到學堂正門。
依舊是那座不大的門樓,陳舊的牌匾;不過今天,它的大門是敞開的,顯露出幾分人氣。
寧遠有些玩味的問了句:“要我陪你一起報名嗎?”
李恩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小孩兒,來學堂報個名還要人帶?當然是自己進去了。”
寧遠笑道:“如此,在下就先回避了。”
拱了拱手,這個家夥竟然真就走了!李恩站在學堂門口,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他還真走了?”
緊了緊背著的小包袱,又摸了摸懷裡的報貼,李恩醒過神來,轉身進了大門。
門內的地板和門樓一樣,也是青磚鋪砌而成。
走入高門大院,先有一道蕭牆;繞過蕭牆,才是主院正門,頓時讓人眼前一亮。
這洋務學堂,外表看起來寒酸,但真正進來,才發現裡麵寬敞廣闊,絕不輸於州府衙門!
太子這個人,永遠是這樣敗絮其外。
放眼望去,高聳的正堂立柱上,掛著一對匾額。
恨不儘萬裡黃沙看英雄壯士孤煙大漠陸止於此
悔未入亙古碧波馮虛風雲卷驚濤駭浪海始於斯
橫批:征途無儘
據說,這匾額還是太子親自提寫的。
後來太子被廢,一些新政有幸保留。
但清流士大夫們覺得,用廢太子的提款恐辱國體。於是自己提寫一個換上了。
結果怎麼看怎麼彆扭,隻得悄悄把原匾又換了回去。
李恩看著提款,微微出了一會兒神。說實在話,如今再讓他寫,未必還能找著感覺。
邁進學堂正衙,便看見長案後坐著的幾名官吏。
坐在當間的,留著濃密的山羊胡,神色嚴肅。儼然就是那天的副主考。
“報,生員到!”
聽見衙吏開口,李恩忙掏出自己的錄貼,雙手呈給了衙吏;衙吏便呈到了案前。
考錄官接過錄貼,用手攄著胡須看了一眼。之後對照了一下錄取名額,又看了一眼李恩。
“喬銀,是個女孩兒?”
李恩心裡一緊:不是說洋務學堂缺人,啥人都招嗎?難不成規矩又變了?
讓衙吏調來考卷察了一遍,確定沒有弄錯。
見他說道:“非是衙門規矩多,隻是很多話要問在前頭!洋務能保全下來,殊為不易。畢竟新政初始,不少投機分子混進隊伍,讓朝中非議不斷。”
聽了這話,李恩有些慚愧的垂下了頭。
當初新政受到阻撓,用人必然有失偏頗。這也讓那些駁亂分子有了口實。
又看了報貼一眼,考錄官問道:“你如何從母姓?”
李恩拱手道:“回大人,家父係前朝革員。母親孀居故裡,恐受欺辱,因此學生子從母姓。”
“哦。”
考錄官打量了他一眼,“令尊因何案開革?”
李恩回道:“家父孟生,字祿寒,本是進士出身。隻因支持太子興辦洋務,顧遭開革。”
考錄官微微動容:“原來是孟先生之後!”
不過他很快恢複了常態,說道:“如今學堂招人嚴謹,寧缺勿濫。不論是誰,都要恪守學中規矩,本官不會因你的出身而定奪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