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邑郡
羅浮山。
木柵欄圍出的校場中央,人頭湧動。
大纛之下,戰鼓響起。
大楚羅浮山各地方兵力,漸漸彙聚到這裡。
榆樹搭建的點將台上,
一身黑色錦衣的高瘦老者,身體顫顫巍巍,
帶著笑容,給大楚各部隊,送發吃食,兵刃。
“衡州兵,在冊二千二百人,領飯團六千五百,兵器甲胄補充五百套,拿好帥帳的令冊,明日一早前往後營領取。”
崔清河跟盧兒兩個書童,穿著小紮甲,在台上朗朗有聲。
楚國地方郡兵此刻,看見的不是兩個孩子,是兩個財神。
上好的粟米飯團,還有不少其他吃食。
上官發糧食,頭一回啊!
拿到的興高采烈,沒有的滿懷期待。
“柳州兵,在冊三千零四十五人,令飯團八千,肉食若乾,兵器甲胄補充六百套。”
“河南下泉縣,在冊……”
“蔡州兵,……”
……
……
各家權貴臉色難看。
段淵在點將台上,眼眸慈祥,笑容和藹,仿佛在給自己的族兵發放米糧。
難道他沒有意識到?
羅浮山的潰敗,已經近在眼前了。
南陽大纛下。
蕭世安一身精鐵魚鱗甲,但的手打了繃帶。
筋骨損耗過度,再頂尖弓箭大將也扛不住。
太原大纛下。
道門首徒關鴻一身疲憊,甚至要身後的人扶著。
頭上有戒疤的酒肉和尚厲尋章,倒是問題小點,就是一身氣血威勢大減。
這幾日,打的太艱難。
好多次,
突厥人部隊都幾乎進入外圍營寨。
好在最終,楚人齊心協力,將突厥人推出去了。
但問題是,士氣低迷啊。
外無援軍,內無糧草。
破山隻是時間問題!
皇子們麵麵相覷,心中悔恨。
晉王項汾一向注重儀表,此刻不修邊幅,呆滯的坐在樹皮都沒掛乾淨的榆木長凳上。
什麼宏圖大業,什麼九五之尊!
若是死在這裡,啥都完了。
陳王的目光都在蕭氏一族上,眼眸深邃,不知在思索什麼。
大營士氣低落,各節度使牙兵,對大戰不抱希望。
昨日。
王右寧被廢了。
肋骨斷了三根,筋骨損傷巨大,
短時間內,大楚又少了一員猛將。
北地槍神!
王右寧!
鎮守北疆定襄多年,論武藝未必是最強,但他乃是北疆的一杆旗帳。
王將軍之勇,威震北疆!
突厥第一勇士,
楊雙動了。
本來要斬的是張須陀。
情況危急之下,
王右寧前往救援。
最終是河東節度使沒事,王右寧被廢。
此中情況,大夥用腳想都知道。
眾人雖然不能拿張須陀怎麼樣!
但心裡都是有數的。
張須陀,真小人也!
同張須陀一樣待遇的。
是徐州軍的棄子。
昔日將領新貴,四渡清水河的上官弘。
他胡子邋遢,才過一年,已經蒼老了不少。
默默的坐在角落,不發一言,儘量讓自己透明。
大營已經知曉,徐州精銳三萬人,楚興倉失陷前,支援大奇關的路上,遇強敵,被迫南走。
眼下已經在馬邑郡城等待北伐軍令。
這種結果。
各家權貴不是傻子。
還等個球!馬邑郡城後方就是樓關了!
很明顯,徐州節度府丟下本地良家子跟郡兵,逃了!
至於羅浮山的二萬兩萬徐州兵,
現在已經知曉,都是民夫,上官氏早就處心積慮要逃了!
上官弘二千本部精銳騎兵,毒士了然都不要了。
真特麼好手段!
不過,今日。
帥旗點將。
段淵召集他們,並不是為了責罵誰。
各權貴接到的軍令,
乃是大纛議事!
“這段時間,北狄人猛攻,山營情況,各家想必已經知曉!”
“段某就再多言了。”
點將台上,黑衣老者,眼眸中忽然迸發出精光。
“諸位覺得,此刻,我軍當如何?!”
“這!,,,,,”
此話一出,各家權貴不禁眼眸一滯,隨即陷入沉思。
一時間,
交頭接耳者有,互相苦笑者有,麵色凝重者有,
就是說對策的沒有一個。
蕭世安身後的老者,眼眸銳利,撫摸長須,不禁多看了段淵幾眼。
神態自若,成竹在胸!
謀神段淵,今日似乎鋒芒畢露。
難道已經有破局的信心了?
這不可能啊!
若是段淵有這本事,何至於被打成這樣!
難道段淵善打殘局?
書生平狼圖,乃是殘局,
血戰高昌是殘局,
今日羅浮山也是殘局,
喜歡玩刺激!
殘血無敵?!
……
二十餘天的攻防戰。
大楚苦不堪言。
羅浮山已經沒有埋葬屍體的位置了,
隻能在北側山崖,直接丟下。
若不是北疆寒冷,數萬屍首,大概率會形成瘟疫。
“老夫認為,該突圍了!”
主位上,一直沒有說話的梅太師,開口了。
“哼哼!”
“突圍是必須的,但得有講究,我認為,梅將軍應該給我們墊後。”
梅太師一開口。
丁宏度就麵色不善,針鋒相對。
大楚皇室軍隊,這半年來的種種表現,令地方節度使再不敢輕易相信他們。
尤其是折損了丁布之後,丁宏度跟梅朝遠的矛盾已經很深了。
眾權貴也都是怒目而視。
大軍突圍,各地方勢力,也不願意過多損耗了。
聞言,梅太師麵色難看。
“丁宏度!你!”
但這半年,天威上將軍知曉,威信打沒了,說什麼都是無用的。
“此次,並無人斷後。”
“無人斷後?!”
這種情況,顯然不可能。
蕭世安生於將門,通曉兵道。
他眼眸冷厲,冷哼道。
“無人斷後,四百裡才到樓關,騎兵都要走四天,大軍沒七八天到不了,沒人斷後,大軍怎麼走?”
“戰!”
“決戰!”
此話一出,將台眾楚人不禁眼眸一怔,汗毛豎起。
段淵顫抖走到中間,拄著拐杖,
眼眸炙熱,掃視眾人,斬釘截鐵道,
“唯有一戰,方能有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