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成克挪步走到床邊,一點點注視起陳氏黃白的臉,摩挲著陳氏對自己的好。
“娘!娘!娘!”孫成克啞聲輕喚,可不管他怎麼喚,床上的人照舊沒有一絲生息。
“娘再睜眼看看我,求你了。”孫成克彎跪在平地中,拉著陳氏的手垂麵痛哭著,從最先的小聲到最後的無聲。
那一刻,孫成克徹底熄滅了眼中的光。無儘的黑暗終將吞噬這個年輕人。不管他如何逃,它終究還是逃不掉。
孫月餘見孫成克哭得淒慘,正想上前安慰一番,還沒等他上前,就被他一眼徹底嚇退了。心驚膽戰下,便徹底熄了這念頭,退步同屋內離開,徒留孫成克一人哀哭。
孫成克舍棄了諸多,隻為保全陳氏,保全他的母親。可如今到頭來,他卻什麼都沒保住。
一滴清淚似霜下露水,稀疏稀疏落到人的臉盤上,落到濃稠的長夜裡,成為深夜的祭品。
僅一夜時間,孫成克便半白了頭發,筆直的腰杆也罕見垂彎,佝僂成一顆半折的枯竹。走在路上,全然不見他身上的活氣,隻能目測出他半僵的死臉。
孫月餘見孫成克出來,急忙想上前安慰一番,“節哀順變。”
孫成克聽見人聲,抬頭虛晃地望人一眼,裹著嘴邊的苦笑,再次垂下頭,斂收悲傷的眼瞼。抖著聲音同孫月餘說道:“孫月餘,我是信你,我才把我娘交托給你。”
說著,孫成克偏帶上些哭意,繼續說著,“我出入官場,為了就是我娘。她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現下她沒了,你讓我如何獨活?”
孫月餘看著眼前哀痛不成聲的孫成克,不由想起當年的自己,想起自己那時的無助。
他父母雙亡,前半生再慘至少還有一個親妹。孫成克和他不同,他除陳氏之外再無至親了。想到著,孫月餘看孫成克的眼神不得多了些心疼,蹲下半身抬手緊緊抱住孫成克,想要借此給予些溫暖給他。
還沒等人靠近,孫成克推開孫月餘,猩紅起眸子,哽咽罵道:“滾!”
“都給我滾!趁我現在還清醒,都離我遠遠了。不然,我真的會殺了你們,嗚嗚嗚嗚。”
孫成克一麵故作堅強,一麵又壓聲痛哭。
“孫成克!”孫月餘雖心疼孫成克,但看不起這樣的他。在他印象裡,孫成克應該是他們孫家的希望,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是個精絕天下的才子,是日後朝野裡的權臣。而不是眼前這死死爬在地上的窩囊廢,全身全無半點骨氣。
“孫成克!你再頹廢下去,你娘的死怎麼辦?你不是要頂起孫家嗎?替孫家光耀門楣嗎?你現在在乾什麼?你在自甘墮落,你在白白浪費自己的時間!你要是個男子,你給我振作起來,睜大自己的眼,找到你娘真正的死因。”
孫月餘說了這麼多,孫成克半句都沒聽進去,現在的他隻想多多陪母親,陪陳氏走最後七天。陳氏一生沒享過什麼福,來到這盛京也沒吃到什麼好東西,養兒二十載,為他付出這麼多,身為兒子,他理應多多陪陪她。
至於陳氏的死因,等這七天喪禮一過,他必定血債血償。
孫成克這一陪,也徹底忘了湯芷。
湯芷一人苦待在破屋裡,感受著深冬的冷意。她餓了三天,見孫成克還沒來,在餓意的驅使下,踏著單薄的布鞋,拿起自己曾經藏起的小刀,鑿了一天一夜,終於鑿開屋窗,離開了囚禁她三個月的地方。
湯芷摸著圓鼓的肚子,小心行走在街道上。正當她想花錢買些包子回家吃個飽飯,突然一手捏住她的後勁,衝她脖子輕輕哈了口熱氣。
“小湯芷,我們又見麵了。”謝義譜摸著湯芷冰涼的雙手,在臉上勾繪出一副半笑不笑的欣喜。
“孫成克去哪裡了?這冰天雪地了!他怎麼不給你穿厚點,要是把你和你腹中的孩子凍到可就不好了。”謝義譜一張口,句句雖是關懷,其實卻句句帶刺。湯芷聽出他對孫成克的不滿,也隻是冷淡地看了人一眼,冷著臉甩開對方的手,抱著肚子繼續往前走。
“湯芷,我挺喜歡你了,你要跟了我,我必定對你好。”謝義譜被甩開後,臉上也不見半點慍色,依舊和氣和聲與人談話。
湯芷見謝義譜跟個蚊子似的,來回折騰下,她冷清的臉上多了幾分不耐煩,恭敬出語道:“大人,你的心上人不是公主嗎?你這樣對我,公主難道不會心寒嗎?”
聽到公主二字,謝義譜呆愣了兩秒,臉上的笑一瞬收了起來,眼裡升起幾分傷感。可僅一會,謝義譜便收起臉上的傷心,掛著常見的假笑追趕到湯芷身側。
“可惜她死了,要不然我也不會找你。”
“……”湯芷看著眼前快哭的男子,惡心地往後退了幾步,快步從他身邊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