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冬卿放下信,自己安安靜靜坐了會兒,須臾,又拿起來,再看了一遍。
看到最後一行,揉了揉耳朵,又把信翻麵,蓋到了桌子上。
真是……
這人怎麼這樣。
他要走的時候,也沒見多膩乎啊,寫信怎麼就……
還是那麼早之前寫的信。
什麼舍不得,也沒見著行動上有多少……
吐槽到一半,一些日常在腦海中翻起,莊冬卿又心虛起來。
硬要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隻是,沒有這麼直接罷了。
比如對行程的反複交代叮囑。
不去官署的時候,都是留在東廂的,在飯後和午後,見他無事還會拽著他溜達,不怕他走得慢,就怕他不動。
睡前,也會常常耐心拍著他背,哄著他入睡。
這樣一想,從皇宮裡回了王府這段時日,慣常都是莊冬卿先睡的,都忘了早前一起入睡的情形,岑硯總是睡得比他晚,起得比他早。
莊冬卿:“……”
算了。
其實還是舍不得他的。
把心裡嘀嘀咕咕的念頭都清空,莊冬卿想收起信件前,沒忍住,又再一次讀了一遍,把內容看得都快會背了,但,就是想看。
剛剛分開,摸著點與岑硯相關的東西也好,的時候不至於太失落。
讀完收起,放在了內側的枕頭邊上。
莊冬卿把開了一半的窗子全部架起來,他的房間視野好,又坐落在整個船的中前方,行駛了這麼一段路,莊冬卿並沒有坐船的顛簸感,門一關,反而還恍惚有種在平地上的錯覺。
江風徐徐,江水濤濤,莊冬卿就這樣扒在窗邊看了會兒景色,緩緩心也跟著靜了下來。
一兩個月而已,總是會再見的。
也不用這麼傷春悲秋的。
嗯,岑硯給他寫信,他也可以給對方回信。
這樣想著,慢慢把下巴擱在窗沿上,莊冬卿笑了下。
【卿卿親啟,】
第二日,早晨同一時間,柳七將第二封信交到了莊冬卿手裡。
開頭還是這四個字。
出乎莊冬卿意料的,寫的竟是他們初識時候的事。
【其實你走進來的時候,我實實在在是猶豫了一陣的】
【無他,感覺小少爺太符合我的喜好,真動了,往後怕是會被牽著走】
【說來好笑,當時我竟還覺著郝二看著笨,其實重要的事情上,還是能猜中的,後續回想,簡直大錯特錯,小少爺怕是都不知道他給我找了些什麼人】
莊冬卿來了興趣,抓了一把瓜子,邊磕邊看。
岑硯果真寫了。
【第一個,唱曲兒的紅人,貌似好女,眼神動作也極像,推上來的時候我還尋思,不是說看男子嗎,恁的推了個女伶前來】
【第二個正常些,吹奏樂器的樂師,性格
孤高,說是曲高和寡,若非知音,輕易不肯見人的,問話的時候全程揚著下巴,老鴇在邊上不斷擦汗,求饒說他們公子就是脾氣大了些】
【我對這位樂師無甚看法,倒是想起了早年間,我阿爹對郝二的一些評價,將他們幾人給我的時候,阿爹便說過,讓郝二好好習武就可,智謀方麵不必強求】
【現在想來,阿爹還是很有些識人的智慧】
【最後一個,未滿十六歲的,家裡犯了大事,剛落了賤籍,沒入廣月台的小貴人】
【看到這個的時候,我便已不對郝二的眼光有任何期待,甚至小少爺也太正常了,我瞧著男伶那一列塗脂抹粉的、曲高和寡的、還有楚楚可憐的紅人,心中便覺著,怕是尋不到卿卿似的軟和人兒了】
【最後,果然,優伶看完,婢女仆從也都過了一遍】
【遍尋小少爺不著了】
*
不知道是每日有了盼頭,還是莊冬卿身體底子好了,暈船也暈,暈了半天,就適應了。
後續一路行船皆是順利,除了親衛少了些,環境換了,莊冬卿一路上照樣吃吃喝喝,連著飯點都不帶變的。
打發時間的事,從寫字練字,到船停岸了,去港口走一遭,接接地氣吹吹風,剩下的一件,便是給岑硯回信了。
嗯,每天都在看岑硯的信,莊冬卿有些忍不住。
一十九日後,大船抵達既定的港口,莊冬卿一行下了船。
“這裡是?”
江南巡鹽,莊冬卿還以為他們會落腳杭州,但瞧著風土人情,又不大相似。
“蘇州。”柳七笑道,“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杭州巨富繁多,官商勾連,鹽務積弊日久,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與其先動大的,難啃的骨頭,不如先從地方上,從小的官員鹽商入手。”
“再者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
“隻有千日做賊的,哪來千日防賊的。”
“主子的意思是不急,慢慢來,這樣大家也能互相熟悉下,彼此心裡有個數。”
“總不好一下子逼得太狠,讓他們狗急跳牆了。”
莊冬卿點頭,“所以,以後我們就住在蘇州了?”
柳七也沒說死:“這邊挑了一處宅子,小少爺可以先看看。”
“杭州那邊也買了宅子的,若是小少爺喜歡,等主子來了,日後搬過去也成。”
想到什麼,柳七又笑了下。
“不過主子倒是篤定,這邊的宅子,小少爺會更喜歡。”
“先去看看吧。”
莊冬卿點頭。
一路進了市區,從荒涼到嘈雜,再一段路,竟是越走越幽靜了。
見到一處院門,柳七長出一口氣:“到了。”
六福情不自禁,墊腳張望了一番:“哇,這宅子很大吧?”
“前麵走過來的,一片都是這宅子裡的,門開在這個方向,就求一個鬨中取靜。”
那確實也很靜
了,莊冬卿瞧著,心想,怕是得不少錢。
等到大門打開,一個看著就很慈藹的阿嬤迎了出來,頭上簪著銀飾,裝扮也與王府裡幾個阿嬤無甚差彆。
“小七,這便是小少爺吧,好,好好。”
阿嬤見了莊冬卿,先行了一禮,上下打量一番,笑開了花。
“阿彌陀佛,想不到幾年不見,我們阿硯也有知心人了。”
拉著莊冬卿的手掌,很是柔軟。
阿嬤已不年輕,笑起來臉上皺紋叢生,莊冬卿卻不覺得難看。
柳七介紹道:“小少爺,這位是主子的奶娘,此次專門從封地前來,看顧您和世子的。”
莊冬卿受寵若驚:“那真是勞累您了。”
“什麼勞累不勞累的,趁著老婆子還能動,也還能幫上些忙。”
“小少爺隨著阿硯叫阿嬤吧,彆您啊您的,怪生分。”
莊冬卿也笑了起來,重重點頭:“好,阿嬤。”
“哎,來來,都進來,宅子早就收拾乾淨了,糕點茶水阿嬤都擺好的,一路上累了吧,吃點東西,好生歇歇……”
*
【岑硯親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