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的一頓,李卓歪了歪頭,看向自己的幕僚道:“我怎麼隱約記得,岑硯有些潔癖來著?”
幕僚哪裡知道這些消息,訥訥不語。
當然,李卓也不是要找個人討論。
扇子收束,心念電轉地站了一陣,李卓喃喃,用隻有一個人能聽見的聲音道:“難道,那壺酒還真被岑硯喝了?”
*
上了馬車,岑硯的臉就垮了下來,莊冬卿垂著頭,不敢說話。
中途柳七想摻茶,莊冬卿連忙搶過了柳七手上的活計,諂媚地給岑硯摻滿了一杯,放他麵前。
可惜岑硯隻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並不取用。
莊冬卿:“……”
柳七感覺到氣氛不對勁,借故下車騎馬去了。
等馬車上隻剩兩人,空氣又僵住了。
莊冬卿左手疊右手,不敢在岑硯麵前去摳(過往岑硯總是會阻止他這個小動作),半晌,試探著,將茶杯往岑硯麵前討好地推進了少許,小聲道:“喝水?”
換回冷冷的一聲,“不渴。”
“……”
莊冬卿右手又去握左手。
“還……生氣嗎?”
岑硯隻看了莊冬卿一眼。
莊冬卿從對方的眼神中懂了,生氣,還很生氣。
莊冬卿左手往上放,又去抓右手腕。
岑硯垂目。
陰影蓋過了那淺色的眼珠,一時間更顯得麵無表情。
等車輪骨碌碌走了一陣,莊冬卿才開口道:“我不是有意的。”
岑硯也沒有完全不理他的意思,他說了,岑硯還條理清晰地回他。
“知道。不然我們現在就不在這兒了。”
“……”
莊冬卿心道一聲李央害人,硬著頭皮再次狡辯:“被李央拖過去的時候,我腦子還沒轉過來……”
岑硯:“讓六福回來報信的時候,也沒有轉過彎來?”
救命!
人為什麼要這麼有邏輯!
他不答,岑硯還不放過:“嗯?”
莊冬卿低頭,沮喪嘟囔:“那個時候知道了……”
岑硯:“但還是上了船?”
“不是,畢竟,就,”莊冬卿糾結
道,“都拖到那兒了,我又不知道李央怎麼想的,再怎麼說他都是皇子吧,我、我也不能夠……當著外人下他麵子吧?!”
岑硯笑了聲。
不算皮笑肉不笑,也不是冷笑,但總是帶著些嘲弄意味,很短促。
岑硯低聲道:“他的麵子比我的喜怒重要。”
“?”
莊冬卿雙目圓睜,這不能這樣比較吧?
莊冬卿瞪了會兒岑硯,見他並不言語,有些搞不懂狀況地解釋道,“你知道我不是這樣想的!”
“不是,就……”
瞧著岑硯不動如山的表情,腦海中有什麼劃過,莊冬卿:“就有這麼生氣嗎?!”
他們也不是剛在一起了。
岑硯也不是不知道莊冬卿的性格如何。
既如此,還要故意這樣說,那就隻能是在講氣話了。
岑硯默了默,也不否認:“開始沒有。”
“說著說著就有了。”
莊冬卿:“哈?”
岑硯抬眼凝了莊冬卿一瞬,那一眼的情緒莊冬卿沒讀出來,隻感覺很複雜。
視線一觸即分,眼睫於下一刻又垂落,密密的擋住了眼瞳。
“你知道我站在門外,剛看見的時候,想乾什麼嗎?”
莊冬卿有些不安:“什麼?”
岑硯:“想拔劍。”
“……”
莊冬卿有些被震到了。
其實岑硯口吻並不激烈,甚至稱得上平靜,但莊冬卿就是知道,岑硯說的是真的。
“也、也不至於吧?”
察覺到了岑硯狀態的不對,莊冬卿伸手按住了岑硯的手背,岑硯瞥了眼,沒有拒絕,卻也沒有回握住莊冬卿。
隻是又開口道,“你知道嗎,這種地方的人,最會察言觀色。”
莊冬卿這下是真的茫然:“所以?”
“你有沒有想過,你們一同入內,那個官員是引導,李央是皇子身份,為何那個少年獨獨要在你麵前跳?他難道不知道李央身份更高?”
這當然不可能。
那個小官介紹過他們的身份。
後知後覺意識到其中關竅,莊冬卿張嘴無言。
岑硯陰鷙道,“其心可誅。”
若非莊冬卿良善,不喜殺戮……
若非已經有了岑安,岑硯想積些陰德……
那少年便不可能隻是被潑酒,連帶那艘畫舫,也不可能交由心軟的李央去搜查。
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岑硯放輕了些聲音:“是不是有些嚇到你了?”
莊冬卿不知道說什麼。
因為他似乎第一次,這麼直觀地感受到了岑硯的殺意。
莊冬卿吞咽了下。
他不答,岑硯也不糾結,凝著他放在自己手上的手背,緩緩道:“其實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哪怕知道不是莊冬卿本意。
也知道是陰差陽錯導致的,但是……
感受著胸膛中翻滾的怒意,岑硯壓抑道:“你當我是無理取鬨吧。”
馬車停止。
岑硯瞧了眼莊冬卿,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明顯的怔愣。
輕籲了口氣,岑硯:“到了,走吧。”
起身下車。
莊冬卿的手從岑硯手背滑落,他還是沒有來回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