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腦袋裡想一想,和真的親眼,實實在在地看見,確認了,感受又不一樣。
很不一樣。
“少爺,怎麼了,還沒好嗎?”
六福在喊了。
莊冬卿這才回過神來,急急忙忙把衣服拉攏,穿好,應了聲,“來了。”
飯還是要吃的。
太餓了。
而且最近的衰事一件接著一件,說實話,莊冬卿被震得有些麻木了。
拿起筷子,莊冬卿第一反應和紅線啊,孩子啊,以後什麼的,都沒關係。
啃了九天的乾糧,再看到熱飯熱菜,莊冬卿心裡隻有一個樸實的念頭——
真香。
他連吃了兩大碗。
*
飯後被六福勸上了床,迷迷糊糊的,還真睡著了。
許是太累了。
古代科舉,真不是人考的。
一覺倒頭到天亮,睡得飽飽的。
第二日六福也沒叫他,莊冬卿睜眼的時候,能聽見外間六福打掃的走動聲。
盯著床頂眨了眨眼,待腦子清醒了,莊冬卿起身。
穿衣,洗漱,用過早飯,莊冬卿又回了內間。
呆坐了會兒,莊冬卿把那包落胎藥翻了出來。
倒了碗溫水,把藥粉撒進去,攪合勻,沒喝,出去隨手澆在了一盆花土裡。
那天腦子太亂了,拿了藥回來,莊冬卿才想清楚一些事。
比如,原身一個大好前程的仕子,難道他就沒想過要打掉孩子?
又比如,就算是生產條件惡劣,要動刀子取出胎兒,那在什麼情況下,生完了不僅大人身體毀了,孩子也需要長年累月地吃藥?
難產的胎兒容易缺氧,壞的多半是腦子,壞到身體上的,莊冬卿不大聽過。
再結合原文,情況就很清楚了。
多半是原身打過,沒打掉。
是藥物毀了原身和孩子的身體。
畢竟這個年頭的打胎藥,也沒有那麼精準,多半裡麵會混些砒`霜朱砂,一道服下的。
看著濕潤的花土,莊冬卿吐了口濁氣。
吩咐六福把碗丟了,點了根蠟燭,將包藥粉的紙張也燃儘,莊冬卿洗了個手。
回屋又解開衣服看了看,紅線還在,還很符合人體肌肉走向,是橫著的。
手在空中還是有些發顫,最終按到了小腹上,感覺,很複雜。
有些害怕,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莊冬卿父母去世得早,他是由小姨帶大的,考上大學後,小姨又查出了惡性腫瘤,休學半年送走了小姨,莊冬卿便再沒有親人在世了,加之他取向又為男,他以為人生後程等待他的,隻會是一段又一段的戀情……
畢竟圈子就是那樣,談戀愛容易,長久難。
他沒想過會有小孩。
他的,血親麼?
……
六福丟了碗回來,莊冬卿已經收拾好,坐在院裡喝水了。
盯著六福洗了手,莊冬卿給他倒了杯茶,提到,“明天起,我們出去走走吧。”
六福會錯了意,“前段時間一直在備考,是挺悶的。”
莊冬卿也不糾正,又問,“存的月錢還剩多少啊?”
“唔,我看看……”把袋子拿出來數了數,不多,之前看診又花了些,統共還剩五十多兩。
原身每個月隻二兩月錢,就這也是攢了好多年的。
莊冬卿心下算了算,刨除要留給六福的,這段時間吃喝應該不愁了。
拿定主意,當天下午莊冬卿就帶了六福外出。
一連數日都在外遊玩,早上出去,日落前回府,加之原身之前的學業又好,夫人哪怕想說兩句,一來莊冬卿沒壞規矩,二來礙著科舉進士的皇榜還未出,隱隱也有點怕他名次太高,隻做不知。
莊老爺更不用說了,有閱卷相關的公務在,每日都忙得不見人,壓根注意不到莊冬卿。
開始六福還說兩句,但到底年齡比莊冬卿還小,沒兩天也玩瘋了。
哦對,莊冬卿在街上還碰到了李央。
大家湊一起吃過兩次飯。
老實說,如果不是知道李央是男主,就那開朗熱忱的性格,做朋友,任誰都很難不喜歡。
莊冬卿甚至有時候覺得對方如果生在現代,應該也很斬男。
是不是天菜不好說,但喜歡這類的,應該不會少。
李央也問了下莊冬卿科考把握。
莊冬卿答完,又後知後覺意識到點兒彆的。
原身能當李央的門客,是因為心有籌謀,工於心計。
如果換了他,
就算是套原書劇情,原書又不是方方麵麵都寫到位了,些微細枝末節的不同,焉知不會產生蝴蝶效應,讓對手的策略也有所調整……
——現在的他,並不是被李央所需的。
想通的時候,莊冬卿哽了下,但虱子多了不癢,很快又放下了,沒有為此發過愁。
玩到八天上,莊冬卿有點走不動了。
第十日爬起來,打著哈欠,剛想問六福,今天能不能在府裡歇歇,床簾一撩開,便見六福已經侍立在床側,等著他醒來。
莊冬卿腦子迷糊著,“怎麼皺著一張臉?”
六福湊過來,小聲道,“少爺,老爺昨夜一夜未回。”
“啊?留在衙裡歇了?”
六福搖了搖頭,“前夜其實就沒回來,夫人以為在忙,沒當回事,昨夜又沒回,早上差了人去禮部問詢,現在人也沒回來。”
莊冬卿一下子清醒了。
六福也不多說有的沒的,隻轉述,“夫人一大早下了令,不準府裡人隨意進出。”
“……哦。”
莊冬卿如常起身,用早飯的時候,聽聞夫人親自出了門。
早上在院子裡練字,給自己找點事做。
數日外出,這天莊冬卿才發現,他倒過落胎藥的盆栽,已經全然枯黑了。
中午夫人回來了,卻仍舊不見莊老爺。
聽著六福的稟報,莊冬卿看了看天。
造成廢太子的科舉舞弊大案,想來,就此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