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硯說完就走了,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人一離開,不同處於一個屋簷下,莊冬卿又感覺身邊的空氣活了。
六福進來的時候,便看到莊冬卿在拍著胸口,深呼吸。
“少爺,沒事吧?”
今天把六福帶了進來,莊冬卿想了下,有些事也瞞不住,索性一股腦都告訴了自己小廝,六福聽得一愣一愣的,一個人消化了大半天,晚上才正常些。
乍然看到岑硯來找,六福精神也緊繃。
莊冬卿搖了搖頭,“沒事。隻是問幾句話。”
岑硯來之前,他本就困了,嚇過一遭,精神再度放鬆下來,困意這下是徹底止不住了,莊冬卿上下眼皮開始打架,“頭發,乾了嗎,想睡了哦……”
六福上前摸了摸,確認乾了,將莊冬卿扶上了床。
黃花梨的架子床,今天才從庫房裡搬出來的好東西,用料實在,又沉又重,隨便莊冬卿怎麼動都不會搖晃,床幔用的綢紗,薄薄的一層,又透氣又能遮蔽視線,墊褥按莊冬卿的要求鋪得厚厚軟軟的,全是今年新坊的棉花,莊冬卿一躺進去,恍惚有種陷入席夢思的錯覺。
床單整套用的都是絲緞,滑溜溜,軟綿綿……
頭挨著枕頭,莊冬卿就舒服得閉上了眼睛。
等六福給他把被子掖好,縱使心頭還覺得該捋捋今天的情形,身體已經率先被榮華富貴腐化,思緒稍稍放空,待六福拉好兩側床簾,莊冬卿呼吸已經勻了。
一覺無夢到天亮。
早上六福叫的時候,莊冬卿還懵懵的。
無它,懷孕讓莊冬卿近來變得有些嗜睡,但左右都在府裡拘著,時間總能自己安排的,吃食上沒辦法,睡莊冬卿是睡夠了的。
但今天不行,他得跟著岑硯去大理寺,處理莊家的案子。
不清醒,莊冬卿愣呆呆的,六福讓伸手伸手,讓張嘴張嘴,六福可不敢讓岑硯等,麻利收拾好莊冬卿,等到門口彙合的時候,莊冬卿眼神都是木的。
岑硯看過去,莊冬卿都沒什麼反應,一副沒有睡醒的樣子。
上了馬車,莊冬卿與岑硯同乘,馬車車輪滾動,莊冬卿頭也一點一點的。
六福大氣都不敢出,硬著頭皮與柳七討了個軟枕,塞到莊冬卿頸後,讓他靠著馬車。
枕頭放得好,不出一盞茶,岑硯便看著莊冬卿在他麵前閉上了眼,睡踏實了。
岑硯:“……”
柳七:“……”
六福害怕岑硯責怪,小聲分辨道:“我、我家少爺有了,近來都比較嗜睡。”
岑硯看向六福,六福噤聲。
目光再轉到莊冬卿臉上,少年已經半側著身子靠睡在了馬車壁上,眼眉舒展,現下倒是任由岑硯再如何打量,也不懼怕了。
凝視稍久一些,六福心頭打鼓,在叫與不叫醒莊冬卿之間瘋狂搖擺,剛下定決心要喊,便見岑硯收了視線,閉目養神起來。
六福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另一種眼不見為淨。
好在一路平穩,到了大理寺。
“少爺,醒醒,到了。”六福把莊冬卿搖醒。
眼睛一睜開,便看到岑硯從自己麵前近處掠過,莊冬卿頭皮一緊,醒了。
哦,是下車了。
睡了一路,站起來也是腳趴手軟的,王府的馬車高,岑硯與柳七已經站在底下了,莊冬卿怕讓他們等,心急,下了一半才發現,比他想象得高,一下子沒踩到底,身子一歪,莊冬卿手在空中一撈,抓了空,心頭一涼。
完了完了完了。
死死閉著眼睛,祈禱不要崴腳,也不要臉著地。
“莊公子!”
柳七驚呼到一半,莊冬卿被接住了。
岑硯伸的手。
有了支點,莊冬卿死死抓住借力的臂膀,整個身體都繃著,岑硯本想隻扶一把,見莊冬卿不主動站回去,還在往下倒,索性伸手,攬著人腰把他整個帶了下來。
“少爺,你沒事吧?!”
“怎麼都不看路的!”
六福出來見到這一幕,也嚇到了。
“我,我,我沒事。”
眼神發直,都站到地麵上了,還死死地抓著岑硯不放,手指骨節都因著用力而泛白。
岑硯皺眉:“出事都不會叫人的嗎?”
若非他同柳七就站在馬車邊,莊冬卿這個啞巴模樣,摔下來滾上兩圈,車夫都未必能發現得了。
“叫,叫誰?”莊冬卿還有點沒緩過來。
岑硯不說話就看著他,麵無表情。
那雙淺褐的眼睛漫出冷意。
“……”
莊冬卿縮了縮脖子,乖覺道,“哦,下次我注意。”
“……站穩了嗎?”
莊冬卿點頭。
岑硯:“那可以放手了嗎?”
他手還抓岑硯衣服上,且,人好像也貼彆人身上。
感受到身體的熱度透來,莊冬卿腳趾摳地,放開手的同時,火速退了好幾步,磕巴道:“對不起,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
岑硯拂了拂被他抓皺的地方,倒是平靜,“你頭裡的淤血什麼時候能散儘?”
“大夫說,三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