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七艱難找補:“……還沒滿兩月,趙爺說這段時間,是會嗜睡些的。”
聲音極低,知道岑硯大抵聽不進。
岑硯確實聽不進,冷著臉走近,在六福又緊張又擔憂的視線裡,伸手,捏了捏莊冬卿的臉。
舉動全憑著心意,但接觸到莊冬卿那刻,岑硯便知道,手重了。
動作也過於親昵了些。
岑硯:“……”
微微擰眉,手懸在半空中,罕見的有些進退兩難,心緒紛雜。
“唔……”莊冬卿支吾一聲,也皺起了眉。
岑硯注視著近處的那張臉。
以為莊冬卿必然會醒。
熟料,沒有。
眼睫撲顫撲顫,挪了挪身體,沒再感覺到乾擾,莊冬卿眼眉又慢慢放平了。
近距離打量,岑硯還從那張臉上,讀出了兩分恬靜。
“……”
“嘁。”
確定莊冬卿真沒醒,岑硯嗤的一聲,搖頭失笑。
到底心多大,才能在彆人的地盤上,還睡得這般沉。
真是……
岑硯說不上心裡的嫌棄多些,還是無言多些。
但有這麼個小插曲在,好像一下子雙方就扯平了,岑硯忙碌半日的煩躁也散了些。
驀的抬頭,大片的姹紫嫣紅撞入眼簾,春光耀耀,草長鶯飛。
自然風光不講道理地侵占視野,身處其中,岑硯的心也被裹挾著滌蕩一清。
徐徐舒了口氣,倒沒再作弄莊冬卿,見邊上還擺著把躺椅,岑硯也坐了下去。
莊冬卿是會選地方的。
陽光透過樹蔭斑駁灑在身上,暖意融融,平和溫正。
岑硯難得地感受到了,
安寧。
伴隨著耳際的綿長呼吸,試著閉了閉眼,陽光度在眼瞼上,帶來舒緩的暖。
閉目養神,整個世界都靜了下來。
*
莊冬卿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淡了些,伸懶腰,有什麼從身上滑落,趕緊拽住。
是張毯子,保暖的,帶著幽微的香氣。
尋思著是六福給他搭的,莊冬卿也沒多問。
打著哈欠起身,再度伸展雙臂——
呼,他就說這裡適合打盹兒,果然,睡得真好!
*
廊道上,簡短休整過後的岑硯走在前方,柳七緊跟其後。
這次是往西廂的方向,向客廳去了。
柳七斟酌著用詞,“主子,其實……”
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麼似的,剛開了個頭,便得到了岑硯的回複。
岑硯隻說了兩個字,“閉嘴。”
*
當天下午,王府的馬車骨碌碌又回到了大理寺。
畢淑玉哭得岑硯心煩,好在也不需要一直守著,勸說完,莊越的嘴猶如泄洪般,知無不言,什麼都倒了個乾淨。
口供柳七都寫了五六張出來。
月上梢頭,岑硯看過,著人悄悄將畢淑玉送離。
就著這口供裡的名字,連夜提審參與科考的畢氏子弟,不出一夜,畢家便被撕開了個口子,科考舞弊一案的實情露出冰山一角。
次日進宮呈報,帝大怒,著岑硯徹查。
又是數日的連軸轉,以大理寺為首,刑部、都察院配合,各個官署皆是徹夜燈火通明,審訊室裡人進進出出,很是揪出了幾位高官,一時間朝堂動蕩。
其後數道聖旨下達,上京戶戶門扉緊閉,人人自危。
太子被廢後,太子太傅緊跟著入獄,畢氏煊貴牽連在內高達十數人。
查案期間,有傳言皇後長跪乾清宮外不起,帝未見,太子太傅自絕於牢中,留下絕筆,將一乾責任儘數攬儘,後又幾位畢氏高官自絕,聲勢浩大的舞弊案清查這才有了止息的趨勢。
然則這些都與莊冬卿無關了。
莊興昌連同莊越都是第一批處理的,案情接近尾聲時,對他們的相應處理也是最先敲定的。
岑硯忙碌,莊冬卿已有十餘日不見他。
案子眼看著要查完了,恰好對莊家的處理也有了,岑硯這日下差還算早,回府裡洗漱換洗後,去了東廂。
但他的早和莊冬卿的早,好似不是一個概念。
門口的六福說著莊冬卿剛躺下,岑硯撩開紗帳入內,不消走近,光聽呼吸,就知道人已睡熟。
岑硯:“……”
柳七也聽出來了,趕緊打圓場,“莊公子這幾天不太好,吐了好幾場,許是累了。”
六福也反應過來,立刻接話:“對,中午又吐了回,晚上好不容易吃進了東西,人沒什麼精神的。”
岑硯倒是不知,“怎麼回事?”
柳七:“趙爺看過了,就是孕吐,至於這麼晚才吐……趙爺說,是之前底子太虛,這段時間好好補了下,身體好些,反應跟著才出來了。”
岑硯:“……”
輕出口氣,岑硯揮手,讓人退下。
柳七瞧著應當沒什麼事,拽著六福退守門外。
床簾還沒來得及放下,岑硯走近,便看見了陷在被子裡的臉,素淨又清瘦,很是一副無辜的模樣。
瞧著沒胖,倒也沒繼續清減下去。
靜靜盯了莊冬卿一會兒,須臾,岑硯的視線落在了他小腹處。
東廂溫暖,春日裡被褥也不厚,岑硯伸手,手腕懸空很有一陣,才下定了決心般,緩緩下落。
平的。
是真的瘦,微微一動,隔著被子都能摸到胯骨。
如若不是把過脈,完全感知不出這裡還孕育著一個小生命。
燭火搖曳,岑硯凝視著掌下,神色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