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得王府,莊冬卿敏銳地感覺哪裡不一樣了。
戒備……森嚴了。
平日裡幾道門都是仆傭守著的,現下不一樣,自打進王府起,五十步就會站一個護衛,著窄袖武服,配刀,右手按在刀柄上,昂首挺胸,皆是孔武有力的模樣。
一一看過去,不少人莊冬卿還臉熟。
“這是從營裡調了人回京吧?”
前方,馮公公也發現了王府內裡的不同尋常,開口詢問道。
隻聽柳七慘然一笑,苦澀道:“近來上京的傳言,想必公公也有所耳聞,原本我家王爺就不該久留京城的,承蒙陛下恩典,勤王後一待就是這許多年,又榮任了大理寺少卿一職……這些年樹敵無數,眼下王爺的情況,我等不得不防啊。”
馮公公肅然道:“天子腳下,誰敢造次!”
“公公說得對,現下在京城,萬不能同春獵時相提並論,就當是我等關心則亂吧,主子從來沒受過這種罪,若是不看緊點,我等死後有何麵目再見老王爺啊?!”
提到獵場內的情景,馮公公一哽,一時間也不好再說什麼。
柳七話卻不斷,“想當年,王爺才十歲上,就得了恩典進京伴讀,臨走前老王爺千叮嚀萬囑咐,將王爺交予了我等一乾人……”
前後離得有一段距離,但順著風,柳七與馮公公的交談莊冬卿還是能聽見。
萬想不到柳七還有這一麵,莊冬卿咋舌。
而隨著聲情並茂的憶往昔訴苦,柳七講得越是動情,馮公公那邊就越是緘默。
莊冬卿悟了,這事兒該是老皇帝那邊不占理兒。
須臾便到了西廂正門,遠遠瞧見他們一行,緊閉的大門才由兩側的護衛打開。
柳七引了馮公公入內,莊冬卿進門前頓了頓腳步,不由去看郝三。
知道莊冬卿在想些什麼,郝三壓低聲音道,“小少爺莫擔心,有老王爺保佑著,還有這許多禦醫坐鎮,王爺必會逢凶化吉,轉危為安的。”
莊冬卿聽懂了。
是說岑硯沒事的意思。
提起的心略略放下,莊冬卿又低聲道:“我怕我不懂禮數,衝撞了公公。”
兩人對了個眼神,郝三了然,寬慰道:“不妨事,您跟在我身後,低著頭就行。”
就差說萬事有他了。
莊冬卿點頭,保證道:“都聽統領的。”
多說多錯,他默默當個跟班就好。
如此做足了心理準備,步入西廂,後續還是遠超了莊冬卿的預料。
西廂內,書房和待客廳他都是去過的,書房機密,閒人免入,故而宮裡來的人,除去馮公公和幾位要替岑硯請脈診治的禦醫,小太監與多的藥童,都被安排進了待客廳靜候通傳。
莊冬卿隨著郝三路過待客廳,瞥了一眼,烏壓壓一片人頭,來的可真不少。
轉到後方的主屋,莊冬卿還是第一次來。
說
來看的時候沒想那麼多,臨了要進門,莊冬卿反倒生出了幾分不合時宜的局促,總覺得好似闖入了岑硯的私人領地一般,有點不好意思。
在莊冬卿來之前,王府就岑硯一個主子,他住的地方,自然是寬敞的。
能到這裡來的人,大部分又被留在了門外,外間留了幾個小太監與藥童候著,隻柳七並著馮公公與禦醫幾人,真正進了內室。
莊冬卿跟著郝三,六福與兩個護衛也都被留在了院子裡。
進門第一眼,感覺很簡潔。
內室布置陳設不像上京的富貴人家,帶了點……視線從紮染的掛簾又落到精雕細琢的木質雄鷹上,牆上還掛了把刀身諸多鑲嵌的匕首,極具民族風情了。
應當是王府封地的特色。
掀開簾子入得內室,郝三並不走近,就遠遠立在內外室的交界處,能看見內間的動靜,又不至於和宮裡人挨得太近。
正合莊冬卿的意。
離著一段距離,緊張緩解不少,莊冬卿抬頭去瞧。
一看,瞳孔收縮。
抬眼的這霎,莊冬卿恰好看見太醫緊皺著眉心,伸手去探岑硯鼻息的舉動,心一下子又提了起來。
太醫的動作不止嚇到了莊冬卿,把馮公公也嚇得夠嗆。
“什麼情況?”馮公公不由走近半步,瞪大了眼低聲質問。
要知道,太醫若是需要探鼻息,多半事先會告知,但院使手剛搭在脈上,下一刻就去探鼻息,這前後行為的深意,容不得馮公公不多想。
院使:“公公稍安勿躁。”
說話間,已然收了手,也是長鬆了口氣道:“王爺還有呼吸,隻是……”
“隻是?”
院使擦了擦額頭的汗,“隻是呼吸微弱,須得人散開稍許,容我細細診治。”
聞言馮公公臉色不大好了,又去看岑硯,隻見人躺在床上,嘴唇蒼白,麵無血色,怎麼看也不像是沒事的模樣。
一時間五內如焚,但在宮內什麼大風大浪沒經曆過,馮公公麵上並不表露分毫,隻依言退開稍許,帶著威勢看著院使道:“王爺鳳子龍孫,院使可得好好查看。”
院使:“出宮前陛下也著重吩咐過,微臣省得的。”
恭敬地說著話,轉眼額頭又出了一層汗。
馮公公這才揮了揮手,與周圍人齊齊往後退開幾步。
莊冬卿也沒怎麼見過這種模樣的岑硯,蒼白得快趕上從水裡撈出來的時候了,哪怕心知應當不會有事,但仍舊被氣氛裹挾著,左手扣著右手,焦灼等待。
院使招呼藥童進來,先,給自己擦了擦汗,定了定神,才繼續進行診治。
再次診脈,轉眼便又是兩三盞茶的功夫。
室內無聲,安靜的氛圍默默滋養著人心恐慌的瘋長。
“我可否看看王爺被蛇咬傷處?”
放了手,院使問道。
柳七點頭,上前掀開被單一角,小腿露出來,莊冬卿微微張
了張嘴。
隻見昨日還隻剩兩個窟窿眼沒好透的小腿,此刻已經全然腫脹,傷口處發烏發黑,由被咬處向四周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