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硯甚至愣了下。
繼而意識到什麼,低低地笑了起來。
莊冬卿更羞恥了,“你……”
岑硯極快地接住了話頭,“當然。”
堵死了後路,“不接受反悔。”
莊冬卿:“……”
莊冬卿低頭捂住臉,感覺掌心一片火熱,低聲道:“沒反悔。”
聲音輕,悶著,但黏黏糊糊的,岑硯的心仿佛也被什麼撓了下。
靜了會兒L,主要是給莊冬卿平複的時間,餘光裡能瞥見人不好意思了,岑硯沒有再度刺激莊冬卿。
須臾才道,“我很好奇。”
“你對所有人都這麼好嗎?”
“?”莊冬卿,“彆人又不是他另一個爹。”
“這樣,”岑硯垂目,淺笑道,“看來我還沾了他的光。”
吐了口氣,又遺憾道,“改日吧,今天實在是不想起來折騰了。”
莊冬卿小聲吐槽,“終於肯承認身體難受了呢!”
岑硯反倒不犟了,閉了閉眼,順著他的話頭,如實道,“嗯,難受,全身沒力氣,頭暈,眼也花,腿站著也吃力。”
莊冬卿:“……”
又有點著急起來,不知道該拿這樣的病人怎麼辦。
岑硯看著床幔頂部,緩緩又出聲:“但是心裡覺得挺開心的。”
“你說得對,總是有些你能做到的事。”
且隻有莊冬卿能辦到。
莊冬卿又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了,低頭。
岑硯:“對了,我已經決定了留下這個孩子。”
話題轉得快,莊冬卿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哦,哦哦。”
“知道這幾天事情必定多,原本是想之後找個時間鄭重說的,現下,反正你也不走,既然也聊到了他,剛好一並說了。”
“哦。”
岑硯等了會兒L,不見莊冬卿提及其他,詫異,“你好像並不驚訝?”
莊冬卿:“你想聽實話嗎?”
“你說。”
“在王府吃得好用得好,柳主管對我也上心,我覺得你會留下他的。”
岑硯失笑:“……也是。”
言語具有欺騙性,行為卻騙不了人。
莊冬卿又道:“而且你做事周詳又縝密,就算不要,也會安排好我們的,所以,從這方麵講,我也沒什麼擔心的。”
岑硯:“你倒是對我放心。”
莊冬卿有一說一,“還挺放心的,王府這麼一大幫人你都能安排得很好,更不消說跟你血脈相連的孩子了。”
岑硯:“你……”
“誰和你說了什麼?”
莊冬卿沒懂,“什麼說什麼?”
“什麼王府一大幫子人我能安排好的,誰嘴碎在你麵前亂嚼了什麼?”
“哦,這個啊,沒人說。”莊冬卿坦誠,“可我有眼睛會自己看
啊。”
掰著手指細數道,“首先護衛你都清楚,誰是誰誰乾嘛,這個就可以說明你關注。”
“其次府裡的仆傭都是從封地跟來的,從上京采買的極少,我和其中好多人聊過,沒有一個對王府不滿,大家都覺得王府立場尷尬,希望能儘快回封地,其中部分是一直跟著你在上京的,還有部分,是中途從封地的王府調換過來的,太過思鄉的那些你都調回去了,唔,這個安排很貼心。”
“至少你把他們都當人看。”
“最後就是阿嬤們,王府裡有幾個上了年歲的阿嬤,說是在府裡當仆傭,其實基本上已經是養老狀態啦~除了想起來做些糕點、紮染、手工,平日沒什麼差事的。”
想到什麼,莊冬卿向後看去,“這兩道門簾就是阿嬤們染的吧?”
“哦對,還有最近的鮮花餅,也是阿嬤們做的。”
岑硯略略失神,不由閉上了眼睛,感覺……非常難以言喻。
很一陣後才再開口,“你觀察得還挺細致的。”
想平淡帶過,奈何聲調沙啞,脫口便顯出了艱澀。
莊冬卿:“也觀察了一陣的,開始不知道你到底如何,隻能這樣了。”
岑硯:“所以你覺得我如何?”
莊冬卿撓了撓腦袋,“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人?”
“性格穩定,思慮周密,孩子跟著你不會長歪的。”
岑硯笑了起來,“外間可都說我喜怒無常。”
莊冬卿卻沒有反駁,想了想,“或許吧,但我瞧著你發火,都是事出有因的,無緣無故的發火,我目前還不曾見過。”
細節太過具體,岑硯徹底失語。
片刻後,緩聲道:“你也很不錯,會把這個孩子教得很好。”
莊冬卿身上有很“真”的點,待人真誠,看待事物,也能瞧見最本質的那一麵,這些都是難能可貴的。
“沒帶過孩子,但我會儘力的。”
莊冬卿主動打斷了談話,“還不困嗎,講了這麼多,喝點水嗎?”
“喝兩口吧。”
扶人起來喂了水,莊冬卿又像發現了什麼似的,高興道:“你看,我在這兒L還能給你搭把手。”
岑硯:“是呢,比起小少爺,柳七他就是個擺設。”
“……”
算了,不和病人計較。
讓人躺下去,莊冬卿又摸了摸岑硯額頭,感覺溫度還好,舒了口氣。
“真的不睡嗎,折騰了一天。”輕聲嘀咕。
岑硯:“有點困了。”
“那我出去?”
“……再陪我一會兒L吧。”
“唔,那你彆說話了,聽我隨便講點什麼?”
岑硯閉目,“好。”
莊冬卿捧著臉:“說點什麼好呢……”
“哦,快立夏了,小花園裡又開了一批不同的花……”
“那個水晶肘子可真好吃,可惜你吃不到,等你
好起來吧,讓廚子再做……”
“昨晚熬的紅豆沙也好,就是食材太雜了,你也得等兩天才能吃了,夏天來了可以熬綠豆沙,阿嬤們說熬好放井裡鎮著,撈起來冰冰涼涼的,好期待哦……”
不是玩的就是吃的,岑硯聽得心內好笑。
但也就是這樣絮絮的日常繁瑣,讓他眼皮真的沉重起來,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這天,莊冬卿走的時候他不知道。
*
翌日起,免疫反應消下去,便可以大劑量地用藥了。
該敷的敷,該喝的喝。
一天藥用下去,再一日,岑硯臉上終於有了些血色。
莊冬卿也沒什麼事,除了吃吃睡睡以外的功夫,都在西廂陪岑硯了,西廂又是王府的核心,消息進進出出的,莊冬卿順耳也聽了些朝堂動向。
老皇帝給岑硯正名之後,禦史們便換了個方向,從參岑硯,換成了參奏三皇子。
三皇子這個人……還有挺多可以參的地方。
於是名頭越扯越多,事情越扯越雜,一時間竟是沒個完了。
旁的,大事就要數廢太子的處置問題了。
沒了岑硯在前麵擋著吸引火力,原本吵得烏煙瘴氣的廢太子處置問題,又被提上了台麵,據說臣子們日日在朝上爭論不休,誰也不讓著誰。
“三皇子是你找人參的嗎?”莊冬卿問岑硯。
岑硯搖頭,“我又不結黨,都是彆的皇子的後手,借著我的事情當由頭踩他罷了。”
“哦。”
“那廢太子為什麼還不處置?”莊冬卿懵懂,“這些可以問嗎,不能你就彆回答我了,我隻是聽著了好奇。”
岑硯卻隨意,“沒什麼不能問的。”
“畢竟是親手帶大的,又要廢他,又舍不得他,大概是這種心理吧。”
“但後族黨羽肯定是要剿滅的,等皇上定下了心,就快了,不過也不關我的事。”
見莊冬卿微微歪著頭看他,岑硯打趣道:“中了毒啊,在養病,抽不開身。”
“哦~”
莊冬卿恍然大悟,原來裝病還有這個作用。
不過……
瞧了瞧岑硯的模樣,莊冬卿又覺得,也不能全然算是在裝,毒是真的,難受也是真的,這朝臣……可不好當哇。
岑硯養著身子,回王府數日,趙爺先讓莊冬卿休養了幾天,才給他用的藥。
藥物喝了倒沒什麼,施針卻出了點問題。
一針下去,莊冬卿痛得厲害。
紮了三針,趙爺瞧著莊冬卿痛苦難耐的模樣,一時間有些下不去手。
莊冬卿還硬撐著,“沒事,繼續吧。”
趙爺又紮了一針,第四針下去,莊冬卿倒沒嚎,死死咬著牙,就是眼淚刷地流了下來,滾滾不止。
趙爺握了莊冬卿手腕把脈,不敢再繼續了,想了想,著人請了岑硯。
“這是怎麼了?”
岑硯來得快,一進門,便見莊冬卿在擦淚,眼眶紅紅,鼻頭也紅紅。
趙爺複述了一遍始末,岑硯看向莊冬卿,沉吟一聲,仍是問他:“你是怎麼個打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