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要做什麼?
“薛簡,你到底……”
“風雪劍本就該是你的。”他自顧自地說下去,聽起來還是那麼固執,永遠都一意孤行,“無論它遺落到何方,我都會將這把劍送還你手中,除了你,沒有人配撫摸它的劍鞘。”
江世安的胸口聽得一堵,所有言語都在此刻消弭無聲,過了許久,他才說:“……名劍的歸宿,大多都是蒙塵而已。”
薛簡說:“我不許。”
江世安語氣很看得開地道:“道長,世上的事本就不是皆能如願的。”
薛簡看著他道:“我要做的事,一定能如願。”
江世安以為他說得是找回風雪劍之事,不由輕歎一聲,無奈道:“看來我是勸不回來了,你把我當朋友這件事,怎麼不早說?現在好了,我都死了,死了還要被你綁著。薛知一,從我身上下來啊!”
道長扣緊的手掌猛地鬆開了,他露出輕微怔忪的神情,而後立即後退,轉過頭看向窗外,伸手整理自己的衣衫,摸摸沒有任何褶皺的腰間香囊,看起來很忙,但不知道在忙什麼。
江世安爬起來,撣了撣血色浸透的黑衣,在他身後道:“你才剛剛得罪萬劍山莊,紅酥手就被迫延請你助戰,讓你攔截的人,想必不好對付,說不定會有危險。”
薛簡的動作停下來了,他道:“我人生中最難對付的敵人已經死了。”
江世安怔了一下,反應過來時忍不住笑出了聲,他望向自己並不真切的身軀,明明滿腹歎息,說出來的話卻是:“啊,他的命可真短,道長,你可要長命百歲,得道成仙啊。”
薛簡聽到他的話,跟著輕輕地笑了一聲。
……
三日後,廣成道,恰逢一個難行的雨夜。
這條道路之上隻有一間破敗的廟宇可以歇腳,漏水的屋瓦被浸透,淅淅瀝瀝地向下滴水。過往的江湖人都在這裡整頓行囊、按照約定彙合。
廟宇的佛像金身之下,埋葬著不知名的森森枯骨。
裡麵早有一夥兒歇腳的商販,商販生活在萬劍山莊與震雷山莊所庇護城鎮的邊緣,依靠買貨賣貨為生。做這一行的自然有不少懂拳腳功夫的練家子保駕護航,他們連夜趕路運送貨物,打起精神來應對可能見財起意的江湖人。
他們沒有受到過名門世家的認可,不能以“鏢局”之稱行走江湖,隻是野路子。
商販們甩乾淨滴水的鬥笠,在廟中生火,烘烤身上的衣裳,分食乾糧。
溫熱氣息將人烘烤得昏昏欲睡,過了大概兩炷香的時間,破門外突然響起幾聲規矩的敲門。
練家子猛地清醒,警惕高聲:“是誰?”
一縷薄薄的月光穿過雨幕,落在頎長的身影上。隨著他走近,暗色漸漸消去,火光伴著月色,映照出一個道袍半濕的俊美青年人。
他太年輕了,這份年齡讓行商鏢客們幾乎提不起重視之心。
道袍是前朝多用的常服,這一習慣也流傳下來,變成許多讀書人的日常裝束。鏢客大漢們立即麵露輕蔑,哼笑一聲,低頭不管他了。
“自己走這一道的夜路,還冒著雨,居然沒讓土匪扒層皮,真是稀奇。”
“你彆說。”一個絡腮胡的鏢客嘖嘖稱奇,“這兒是穿過五雷山、通往天月城的一處捷徑。天月觀和五行書院最看重讀書人,他說不定來對了呢。”
“也得有命過去啊。”另一個中年人用打量的視線上下掃蕩,不懷好意地低語,“你們說,這年輕人身上是不是揣著全家幾輩子的金銀細軟,要是我們能……”
懼怕被土匪攔路的鏢客,有時也化身為吞噬更弱小之人的猛獸。
這些議論看似是竊竊私語,實則每一句話、每一道目光,都沒有遺落薛簡的耳朵。
甚至連江世安也完全聽清了。
他飄在半空中,沒有被雨水沾濕半點,甚至還因為雨夜感到更加舒適。聽到旁邊不遠處商販鏢客的打算,才抬起眼皮瞟過去一眼,嘀咕:“幸虧是你。”
“怎麼說?”薛簡也生起火,暖了暖冰涼的手指。
“換了我,說不定會先下手為強。”
道長轉頭看向他的方向,頓了頓,忽然說:“有理。”說罷便起身向那邊走過去。
江世安措手不及,瞳孔緊縮,立刻道:“等一下,你轉性了啊?不是,我就那麼一說,人之善惡論跡不論心,要不先——”
沒勸住,薛簡已經在幾人麵前站定。迎著幾個粗壯漢子不算友善的目光,道長隻是清淨地行了個禮,簡短道:“此處隨後會很危險,請諸位立即離去。”
江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