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冷的陰風吹在耳畔,蒙麵人聽到一個年輕含笑的聲音。
“我們道長讓你留步,沒聽到嗎?真沒禮貌啊。”
陰風灌入腦海,蒙麵人登時摔進廟中,望見近在眼前的火堆和垂首烤火的薛簡。他吞咽口水,連滾帶爬地湊到了對方身邊:“道長有鬼、有鬼啊!”
江世安飄了過來:“我在呢,彆喊那麼大聲。”
他的魂魄在世尚短,隻能短暫影響外物到這個程度。看起來像是“鬼打牆”,實則隻是他一手把這個蒙麵人拎著衣服拽回來而已。
薛簡掏出繩子,蒙麵人竟不反抗,就這麼呆呆地被捆住,跟百花堂的風護法扔到了一起。他隨手將蒙麵人的麵具扯了下來,掃過去一眼——
就是這麼一眼,他的身軀驟然一僵。旁邊的風護法也大吃一驚,向旁邊挪過去幾步,生怕殃及到自己。
“哎喲喂。”還是江世安淡定,他在薛簡身側蹲下來,盯著那人的臉看,“還真像,這位恐怕就是五行書院那位行蹤不定的百麵書生了,他靠著這手易容的手段在江湖上攪亂風雲,我曾經與他打過照麵,折斷了他的一隻手。”
自從被江世安折斷右手後,百麵書生已經銷聲匿跡很久了。此刻出現,他居然頂著一張酷似“魔劍”江世安的臉。
薛簡盯著他看了半晌,道:“人都死了,何必又要再利用他的名聲。”
百麵書生本名叫做楊彥懷,聞言想起兩人的仇怨,哆嗦道:“道長!道長切莫誤會,我、我也是奉命行事。”
都不用細問,楊彥懷被嚇破了膽子,齒關打戰地和盤托出:“我們跟其他幾家發現了望仙樓遺產和內功傳承所藏之地,就藏匿在廣成道。書院的先生說廣成道人來人往,常有過路的江湖客,必須清除乾淨,避免有人渾水摸魚,再以雷霆手段得手,等拿到東西再分潤利益。因魔劍已死的消息隻有小部分人能真正確認,便命令我易容成江世安的模樣,以假亂真,伺機逼退其他高手,獨享成果。”
風護法啐道:“我等魔門都沒有如此下作,五行書院的溫家和萬劍山莊那婆娘倒算計起來了!”
兩個世家不能在明麵上濫殺無辜,所以才邀請百花堂過來。而‘洗紅棠’這類的組織貴在精而不在多,好鋼用在刀刃上,自然不會拿來做這種任務。
楊彥懷道:“你們不也是為了遺產而來!”
風護法冷笑一聲:“是又如何?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溫家發出邀請,一邊利用我們清除廣成道鋪平道路,又要逼退我等不肯應諾,遲早也要遭天譴的。”
楊彥懷還要說什麼,忽然脊背發寒,感到一陣莫名的惶恐不安。他發覺薛簡一直在盯著他看。
準確來說,薛道長目不轉睛地望著他這張臉。
江世安埋頭打算,在心裡琢磨此事。望仙樓的內功和遺產,沒有人比他了解得更清楚,為了取得遺產動用了這麼多人力物力,似乎不是很合理。
如果隻是這個風護法、和百麵書生會過來,那趙憐兒請薛簡出手的意義何在?在這裡安排幾個洗紅棠的刀客,也有八成的把握攔下這兩人。
江世安思緒密布,心中泛著一股不解之意。他尚未想明白,忽而聽到一聲穿破雨幕雷鳴的慘叫。
血腥氣飄散出來。
江世安驀然回首,見到薛簡手上拿著一塊人的臉皮,沾著血,沿著他的指縫往下滴落。楊彥懷痛得嘶吼慘叫,在地上崩潰地打滾,整張臉已經血肉模糊。
江世安心中一跳:“道長!”
薛簡鬆開手,將那塊沾著血的人皮扔到火堆裡,看著它慢慢燃燒起來,應聲:“嗯。”
“你……”江世安有些難以置信,“你把他的臉扒下來了?”
薛簡道:“他的易容無法輕易卸除。”
“但你為什麼要……這不像是你的風格。”江世安覺得事情有些嚴重了,他伸手按住道長的肩膀,盯著他道,“薛知一,是因為這個易容是我的臉麼?你到底是把我當朋友,還是格外地恨我?抬頭。”
對方維持著沉默而不近人情的姿態,他的眼眸裡露出一點淺淺的血絲,又再度閉上,雨中微濕的灰白長發有幾縷碎發散開,垂落下來。
“薛知一。”江世安加重語氣,話語中不無擔憂,“你太過反常,我擔心你的向道之心。”
薛簡終於抬頭,感覺到對方身上的寒氣掃落在麵頰上,他的掌心收緊、放鬆,臉上浮現出一陣情緒起伏、有些不正常的紅,輕聲道:“他不能用你的樣子。”
道長的嗓音有些低啞,重複道:“文吉,他不可以用你的模樣去作惡、去欺騙彆人。”
江世安怔了怔,欲言又止,下意識安慰說:“那不是我。你彆著急。”
他伸手抓住了薛簡的手,道長的體溫尚且溫暖,隻是剛剛沾血的指尖僵硬至極、手背緊繃著凸出青色的血管,摸上去,似乎連血都澎湃地湧動。
“你彆著急,那不是我。”江世安乾巴巴地又說了一遍,提起彆的事轉移他的注意力,“望仙樓的遺產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這些人找對了方向,但這麼大費周章恐怕另有隱情,不單單隻是紅酥手所說的‘瓜分遺產’。東西確實都藏在廣成道的一座舊陵園裡,請你幫我問問他們,這件事是不是小辰告訴他們的,小辰現今落在誰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