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水落石漸出(二)(1 / 2)

到了後山,桑森沒再和秦扶清爭執的時間,一片用木頭建成的房屋,有土匪在外守著,手持火把,將四周一切都照的亮堂。

桑森走上樓梯,到了大堂外,叫人道:“伊夫人,大當家的丹藥我拿來了。”

“送進來吧。”一道喑啞的女聲響起,像是吞過玻璃渣一樣給人一種破碎之感。

山寨裡竟然有女人?聽起來地位還不低。不過秦扶清從未見過這位伊夫人。

桑森給秦扶清使一個眼神,做口型道:“你進去。”

秦扶清:“?”他腦子裡升起一個問號。

他跨過高門檻之前,出聲道:“伊夫人,玄鶴道長並未親自前來,特讓我為您奉上丹藥。”

裡麵停頓一秒,便疲憊道:“進來吧。”

秦扶清跨過門檻,屋裡鋪著厚厚的毛皮,山間的寒冷被阻隔在外,箱籠上燃著龍涎香,依舊掩蓋不住一股淡淡的鐵鏽氣息。

進入房間之後,秦扶清隻覺得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人的本能讓他察覺到危機,隻能更加小心翼翼。

沿著毛地毯,經過珍珠串成的流朱,秦扶清總算抵達伊夫人所在的房間。

最先入眼的,便是房間右側一個鐵籠子,裡麵關押著一個身穿官服的男人,若非那一身衣服,秦扶清簡直認不出這是個人來。

他四肢儘數被人卸下。

漢書中記載,劉邦死後,呂雉將其寵妃戚夫人做成人彘。

秦扶清竟然在這裡看見了人彘。

就算他見過死人,可眼前這一幕給他帶來的震撼更大。

秦扶清腳步踉蹌,胃裡一酸,差點吐出來。

他連忙捂住嘴,手裡的藥瓶卻因此滾落,咕嚕嚕向前滾去,直到被一隻女人的鞋子踩住。

“嗬,害怕了?”伊夫人的聲音就像是神話裡陰寒的蛇怪,給人一種雌雄莫辨之感。

秦扶清身後出了一片冷汗,腦子急速地轉著彎,最後還是誠實道:“第,第一次見,有些害怕。”

“你就是自願上山做山匪的讀書人,秦喚是吧?”

秦扶清驚訝地抬頭,便撞見一張極其豔麗的臉。伊夫人生了一張不俗的容顏,卻身著白衣,從頭到腳,儘是縞素。

她那雙眼睛像是能看穿人心,看向秦扶清時隱隱透著些紅光。

秦扶清沒有隱瞞,點頭承認自己的身份。還悄摸摸往一旁站遠了些,這些小動作肯定被伊夫人看見了。

伊夫人順著他的動作看向鐵籠,忽然間咬緊牙關,從齒縫裡溢出一絲痛苦的呻吟,“給我!”

她朝秦扶清伸出手,秦扶清連忙把藥瓶遞給她。

伊夫人拔下木塞,急切地把藥丸倒在手上,可她的手卻一直在顫抖,藥丸滾落毛毯之中,沾了血汙。

她狼狽地摔在地上,在毛毯裡找來找去:“藥呢?”

秦扶清幫她撿起藥,並送到她嘴裡。

玄鶴道長練的藥很不一般,就像那日救了陳老漢一樣,伊夫人一顆藥下肚,很快就恢複平靜。

她因疼痛而繃緊的身子逐漸放鬆,癱軟在地,汗濕的長發披散在地上,一身縞素,嘴唇和眼珠卻是豔麗的紅色。

“你為什麼上山?”她像是在問秦扶清,眼睛卻一直看著鐵籠子裡一動不動的人彘。

秦扶清道:“夫人想聽什麼答案呢,我騙得了其他人,卻不想騙夫人。”

伊夫人如置夢境之中,好半晌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等秦扶清以為她睡著時,伊夫人道:“假話。”

“那我是自願上山的。”

又是漫長的沉默,伊夫人困頓極了,卻又不肯睡去,像是有什麼執念一般。

沉默像是燃燒的龍涎香,一縷縷向屋子裡擴散。

秦扶清跪坐在地毯上,給伊夫人擦去額上的汗漬。

伊夫人並沒有阻攔他的意思。

“他怎麼還不出來!”

外麵,銅錘氣憤地踢著大樹,遠遠地看一眼伊夫人房屋的方向,依舊大門緊閉。

他們已經在這裡站了一個時辰了,都快叫山裡的蚊子給喝乾血了!

銅錘也惡意的想,寨主剛被那毒女人給弄死,她該不會是獨守空房寂寞了,看上秦喚那個白臉書生了吧?

轉念一想,三當家對那女人情真意切,哪裡比不過一個白臉書生,伊夫人怎麼可能看得上他?

心裡煩躁,桑森給銅錘一巴掌,“彆廢話,咱們先回去。”

“當家的,你不是找伊夫人還有事嗎?”

“做我的手下,少問多做,不要廢話。”

秦扶清在伊夫人房裡跪坐了一夜,始終守在伊夫人身旁。他並非沒嘗試起身,隻是想要挪動跪麻的雙腿而已,奈何伊夫人警覺性驚人,他稍微一動,伊夫人就睜開猩紅的雙眼。

最後他隻能改換成盤腿打坐。

伊夫人一夜好夢,醒來時迷茫地看著屋頂,還沒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

山林裡的啾啾鳥鳴,寧靜恍如隔世,就像是從長久的噩夢之中短暫地獲得了安寧的休息。一切都變得恍惚了。

<b

r>????可很快,意識歸位,尹紅雪才想到自己身在何處。

她在熊窩窩嶺,做了山寨首領的壓寨夫人,前不久剛用法子乾掉她的合法夫君,然後……她要複仇。

她要用自己的方式,把害她淪落至此的人全都殺死。

伊夫人坐起身來,像是安靜的貓咪,並未驚動秦扶清。

她審視著眼前的少年,十三四歲,和她胞弟一般大的年紀。所以在他身邊,才終於能得到一次久違的安睡嗎?

伊夫人起身,然後一腳把秦扶清給踢歪倒。

“起來。”

秦扶清跌的四仰八叉,下一秒看見籠子裡的死人頭,被嚇清醒了,手腳並用地爬起來躲遠一些。

伊夫人見狀,咯咯笑得開心,她饒有趣味地走到鐵籠子旁,用腳尖使勁碾著死人臉,那人不知屍僵多久,她又不解恨地把身子都給踢歪了,才收回腳。

“賤人,真是該死,居然這麼不經折騰,輕而易舉就死了,我還沒能一絲一絲扯下他身上的肉呢!”

白天的伊夫人,隨著陽光出現,好像比夜裡的更加危險躁動。她一刻都不能停止下來,嘴裡喋喋不休地咒罵,恨極時,又將那死透的屍體扯出來,試圖折磨。

屏風後麵簡直擺了一個刑具台,剃刀上似乎還夾帶著一條血肉。

秦扶清聯想到耳朵都被割掉的人,又有些想吐了。

他儘量蜷縮著,不引起伊夫人的注意,直到縮到角落裡。

伊夫人像個神經病,在那自言自語,自顧自地咒罵,她哭著罵著,將那殘屍折磨的不成樣子,她渾身縞素也被染上黑紅的血汙。

也不知折騰了多久,伊夫人似乎才想起正事:“桑森!桑森人呢—”

桑森很快就來了,他進入房間,看見渾身血衣的女人,也不敢直視,“伊夫人,您叫我何事?”

伊夫人哭哭啼啼道:“寨主昨日不小心病死,此事也該告訴寨子裡的兄弟,今日你召集諸位兄弟回來,我來說就好。”

桑森雖早知道此事,也與她商定好後續謀劃的細節。可這會兒看她哭的情真意切,也覺得她難免有幾分在心。心中竟有些鈍痛。

答應下來後,伊夫人對他道:“你快叫人打口薄棺來,將我夫君的屍首給收攏好,天氣熱,莫要放臭了。”

角落裡的秦扶清:“?”

隨後,他眼睜睜看著桑森帶人抬了棺材進來,原來在另一邊房屋裡,就在他背後,昨夜還藏著另一具屍體。

他不由得暗罵,伊夫人是有什麼戀屍癖嗎?常人嚇都嚇死了,她卻如此……

也難怪桑森都怕她三分。

桑森把一切都處理好,伊夫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沒她吩咐,也沒人收攏鐵籠子裡的屍首。

她咬著指尖,把指尖咬的都流出血來,又在那尖叫著喊:“桑森!”

桑森趕來,她急迫問道:“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下山!你答應我的!”

桑森聞言,立馬看向角落裡的秦扶清,神情冷淡道:“我和伊夫人有話談,無關人等滾出去。”

伊夫人疑惑地看著秦扶清滾出去的背影,好像她弟弟啊。

下一秒,桑森又柔了一張臉,哄著伊夫人道:“紅雪,很快就好了,你再等等。”

尹紅雪等不了,她一閉眼就是漫天的血色和哭嚎,她尹家上下一把八十口人啊,家中男丁人頭在菜市口滾落那日,蜿蜒流的血將地麵都染紅了,衝洗三天都未衝乾淨。

她可憐的幼弟人頭滾落,正落到她腳下。

她姐姐腹中還懷著孩子,不過是回娘家休養,竟然也受到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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