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秦扶義無法辯駁。
可他就是沒法忘記那天的親眼所見。
還有秦扶清講的那些事情。
秦扶義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一言不發,心思卻亂的很。
他對石頭這個堂弟,心思複雜的很。
一方麵,兩人小時候不對付,可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秦扶義也算讀了這麼些年書,也懂得做人做事的道理。
他知道三弟對家裡的貢獻有多大,可以說秦家就是從三弟開始改變的,甚至就連他,也被三弟影響,誤打誤撞走商讀書這條路。
做人不能忘本。
哪怕小時候確實對三弟有些嫉妒和作對的心理,甚至延續到現在,可在秦扶義心中,三弟是特殊的存在。
他交友以及看待人和事物的標杆,就是秦扶清。
就比如逛青樓,三弟沒有去,那他可能就不會去。
讀某本書,三弟讀了,表示讚賞,那就說明有可取之處。
即使他讀不懂,也會硬著頭皮挑燈夜戰反複地讀,直到品出一些滋味來。
他生怕被秦扶清和他的朋友知道這些,才會故意疏離他們。
可有時候吧,秦扶義真的搞不懂這個弟弟。
他怎麼就跟正常人想的不一樣,每時每刻都能有驚世駭俗的想法呢。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逐日的誇父,一邊對太陽不屑一顧,一邊不知疲倦地抬起雙腳追逐太陽,偏偏還不敢讓太陽發現。
他像是月影,不算黯淡,一旦太陽出現,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秦扶義從沒對任何人提起自己的想法,他隻是在認真地實踐。他在家裡的孩子中,讀書算是第一認真,比秦扶清還要認真。
秦扶清還有時間遊學,辦小報,教導弟弟,秦扶義一心鑽進四書五經裡,才能勉強趕上節奏。
家裡人經常誇他,可誇起秦扶清時,又是另一種語氣。
這種差距,秦扶義並非看不出來。
正是因為看出來了,才會心有不甘,想要超越。
可現在,他經曆了心靈的摧殘,又被秦扶清這一連串的手段給弄的頭暈眼花。
他晝夜不分地揣測弟弟到底想要做什麼,和那個得了臟病的妓女有什麼關係,會不會危害到弟弟,危及到秦家。
可他想不出來。
他看身旁的好友同窗,聽他們私下裡說著去過青樓的擔憂,總覺得他們像愚蠢的蟲豸,整天不知為何而奔勞,以至於和人都不太相似了。
這種複雜的情緒進而影響他的生活,等秦扶義意識到不對時,他已經下意識遠離那些同窗好友,甚至到了被人靠近都要嫌棄地用水清洗無數次的地步。
他人也消瘦了,卻不及心靈上的困惑帶給他的痛苦。
秦扶清,你到底在想什麼呢?你到底想要什麼呢?
難道現在擁有的,對你來說還不夠多嗎?
如果他是秦扶清,那他……
無數次,秦扶義有過這樣的念頭。
然後他就想不下去了,如果他是弟弟,他會做什麼呢?
中規中矩地讀書,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嗎?
好像……
好像不應該是這樣。
複雜的思緒就像是一縷混濁的水,在腦子裡轉了一圈,便讓秦扶義啞口無言。
他歎口氣,撐在膝蓋上的手抓了又放,垂頭喪氣地道:“我,我隻是不明白,你到底想做什麼。”
“那些人,很臟,你不應該和她們混在一起,如果被人知道了,你也會……”
秦扶義腦子亂的很,他感覺自己在胡言亂語,他一個不如弟弟的人,也能勸這麼幾句了?
“二哥,”秦扶清蹲在他麵前,鄭重地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我沒有和那些可憐女子鬼混,我隻是想幫她們。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見得多了,就不樂意看他們披著人皮混跡在人堆裡,我秦扶清羞於與這類人為伍。揭開他們醜惡的麵紗,還能幫助這些無辜可憐的女子,豈不快哉?”
看,典型的秦扶清發言。
他看不慣誰,便要讓誰出糗。一旦彆人露出可憐兮兮的樣子,他就不會下死手,一笑而過,就算翻過篇章了。
可若是對方麵對鐵證如山打死不認,他便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偏要翻山掘山移山跟人死扛到底。
秦扶清有時候勸他要變變性格,以免日後到官場上難以自處。
秦扶義旁觀者清,倒是想勸勸自己的弟弟,怎麼就不肯睜開眼看看自己的處境呢?
這天底下混濁不堪的事情多了,顛倒黑白張冠李戴的人也多了,嘴上主意心裡想著生意的人更多,到時候,他又要怎麼麵對呢?
難不成非要一個個戳破,一個個管著?
偏這些道理秦扶清都明白,可他明白,偏要往虎山行。
仿佛不這樣做,人生的樂趣就失去大半了。
秦扶清最常說的一句話,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其樂無窮。
他這輩子都彆想安分度過了。
秦扶清要揭開讀書人的醜陋麵紗,不許他們再去逛青樓,這麼一件事,論誰都想不到去做,可他就想了,還趕在快要鄉試的時候。
秦扶義憂心捉急,不瘦才怪。
勸阻的話在嗓子眼裡飄來飄去,最後化成一聲歎息。
“那你想怎麼做?”
秦扶清要想做什麼,就沒人能攔住他。
秦扶義思來想去,也隻能順從他的意思,看自己能否幫上什麼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