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說有教無類,可他教的三千弟子中,出名的也就那幾十人。
不是所有人都能靠讀書出頭的。
秦扶清抿唇,眨眨眼道:“老師,您再這樣誇我,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婁雨賢冷笑一聲,“誇完你,接下來才是我要說你的重點。”
“你考慮周到,未雨綢繆,心思寬廣,將來定大有作為,前途不可限量。可有時候你剛愎自用,不聽人勸阻,日後難免成為你的絆腳石。你在青州建女學,回來又在小報上刊登什麼文章,鬨得人心惶惶,你以為你做的事情隱蔽,無人在意,可你是什麼身份?”
“錢鑫一個當鋪掌櫃,在城裡也算是呼風喚雨,費儘心思討好你,把名畫送給你,就因為你是秦扶清而已?”
“不光是他這樣的生意人看你,就連縣太爺,石家那些人,都在看著你呢。我問你,你寫那篇文章有何用意,可是和你在青州的用意一般無二?”
秦扶清越聽越震驚。
然後就是羞愧。
老師沒對他說這些話時,他有想過這些,可從來沒有往深處想,也從沒想過和婁雨賢說起這些事情。為什麼呢,不就是因為他覺得老師可能有的建議可能與他的決策不符合嗎?
他身邊都是對他百依百順的聲音,無論是家人還是朋友,隻要是他秦扶清提出來的,大家都會支持,哪怕心中有疑惑。
所以秦扶清有些飄了,他認為自己做的總是好的。
卻從來沒想過,這麼多人依附著他,倘若有一天秦扶清倒下了,支持他的人怎麼辦?
他可以贏無數次,但絕對不能輸一次。
大熱天的,秦扶清想明白這些後,竟覺得背後發冷。
“老師,是學生想的不周到,我是見那些女子可憐,想著同樣是人,為何女子的地位遠不如男人?學生從小看著身邊的女性長輩辛勤勞作,看著師娘和老師恩愛如山,婁姐姐身為女孩子,也能如男人一般讀書,卻沒法取得功名,這對她來說,太不公平!等見到青州那些和婁姐姐一樣有才華的女子被人當中侮辱,便忍不住發聲,後麵的事情,更是順理成章……”
“至於那篇文章,學生也是不忿有些讀書人道貌岸然,成天嘴裡念著之乎者也,本該為生民立命,他們卻把大好時光浪費在風月場所,甚至還引以為榮,所以才出此下策的!”
“順利成章,”婁雨賢看著狡辯的弟子,好笑道:“好一個順理成章,你這麼一順,可知得罪了多少人?”
秦扶清汗顏,見老師沒有真的生氣,才小心翼翼地抬頭,“學生不知。”
“要不是有縣令大人,有石堰山給你撐腰,估計你就和在青州一樣,早就被人口誅筆伐了!”
秦扶清歪頭疑惑道:“縣令大人也給我撐腰了?”
婁雨賢點點頭。
縣令柳祥貴來安溪已經好些年了,至今還沒有升遷的動靜,安溪縣文教做的不錯,各方麵發展都還不錯,奈何他得罪了人,被人按在這裡,爬也爬不起來。
柳祥貴一直沒放棄,前些年和他交好的同窗做了本省學政,沒少給他說好話,說是百尺竿頭,就差更進一步了。
就這麼一句話,讓柳祥貴憋足一口氣,戰戰兢兢,兢兢業業多少年,不敢有所懈怠。
安溪雖小,可這些年穩步發展,政通人和,竟隱隱有興旺之勢。
朝廷規定,官員狎妓犯罪,可多少人聽呢,私下豢養娼妓的更不在少數。
柳祥貴自知升遷無望,便把家中妻兒老小都給接來了,他為人潔身自好,從不拈花惹草,秦扶清那篇文章痛打落水狗,又打不到他身上,反而幫他肅清安溪官場的不好風氣。
柳祥貴真正做到了謹小慎微,從細節做起。
上行下效,連縣令都借著秦扶清這篇文章使手段,更彆提其他人了。
誰敢這時候招惹秦扶清,主動觸怒縣太爺呢。
還有秦扶清辦的小報,早就大麵積在本省流傳開了,不止安溪人看,最初就是從平陽傳回來的,外縣人也看,其聲勢浩大,影響力之大,壓根不是秦扶清在安溪就能知曉的。
本地人都知道,鏡今草堂背後是石家。一邊是縣官,一邊是地頭蛇,他們不滿也隻能憋著,誰敢鬨騰?
秦扶清聞言,奇怪地“咦”了一聲。
婁雨賢瞪他:“你現在知道自己有多能惹事了吧?”
誰料秦扶清竟然來一句:“既然如此,那我豈不是能為所欲為了?”
差點沒把婁雨賢給噎死。
“你這個油鹽不進的孽子!”
“老師,老師您消消氣,其實你想啊,我做的事也並非錯誤,對不對?要是錯事的話,縣太爺也不會站在我這邊,石家更不會為我撐腰,那些被我文章點到名的瓢蟲也不會敢怒不敢言啊!”
“那要是哪一天縣太爺離開本縣了,石家也不管你的事情了呢?”
“那時候學生估計也該有所成就了吧?”秦扶清倒是理直氣壯,一點都不心虛。
婁雨賢想罵,卻不知該罵啥,半晌無奈笑道:“你這孽徒,那你跟我說,你到底是要做什麼?說實話,不許對我有隱瞞!”
秦扶清見老師被自己的厚臉皮征服,也不藏著掖著了,連忙把自己所為的前因後果給說出來。
他聲淚泣下,說的動人無比,一是看女子可憐,二是歎男子可悲,三確實是因為臟病難治,怕長久以來大麵積傳染,嚴重的話說不定會影響延續後代,他這麼做,都是為了百姓的幸福將來!
婁雨賢聽他這有水分的吹噓陷入沉默。
不過秦扶清說的確實有道理。
婁雨賢思索良久,最後給學生出個主意。
“文人以文立身,你要真是想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不如就寫文章來陳述利弊,勸說士人潔身自好。切記,萬萬不可暴露你真實目的!”
秦扶清有些心虛,他真實的目的,可不就是為了改變可憐可悲的女子命運嗎?
沒想到老師精通魯迅的開窗理論,不同意開窗,那就拆屋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