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頭告知家人想要成家立業一事不久,半個縣有頭有臉的媒婆都找來了。
這些神通廣大的媒婆,幾乎弄清了縣裡所有待嫁女的情況,這要是給普通人家說親,怎的也弄不出這麼大陣仗,虎頭在縣裡沒名沒姓的,二十歲的年紀了,也沒做個生意,唯一能占到優勢的,就是他有個舉人弟弟。
對媒婆們來說,這就夠了,天知道多少商賈之女擠破頭都想和讀書人沾點裙帶關係。有那些黑心的商人爹,寧願把好好的女兒送給人家做妾。
拿閨女換利益的事可不在少數。
從弟弟秦扶清考上秀才開始,秦家上門想給虎頭說親的媒婆就不少,虎頭早已經習慣了。
他從縣裡回來,換上娘給做的新衣。個頭一米七,穿著乾淨,頭發簪起,麵白須淨,話不多,單獨坐在一旁,瞧著也不像是沒讀過書的樣子。
媒婆們在屋裡,和他娘,和他嬸娘,還有他奶奶三個女人聊的不亦樂乎。
王麗梅對一個姓胡的媒婆道:“胡大姐,我這大兒子人老實,不指望他攀上多好的姑娘,隻要兩個人在一起好好過日子,和和美美的,比什麼都強。”
胡媒婆看一眼低著頭的秦扶慶,捂嘴一笑,帕子甩了王麗梅一下:“大夫人,您瞧您這話說的,俗話說得好,不看僧麵還看佛麵呢,咱縣裡誰不知道秦家是什麼人家?百裡挑一難找到的體麵人家,您呀,不用操心,之前大公子沒找,那是他不想找,他要是想找,咱縣裡想嫁給他的姑娘不知排到哪裡去了呢!”
不愧是做媒婆的人,說的話哄的人心花怒放,趙草兒和鄭氏都附和著笑起來,也覺得是這個道理。
“大嫂就是太操心了,胡媒婆是什麼人呀,咱縣裡說媒的都沒她說得好,經過她牽線成的事,哪個都美滿快活。胡媒婆,這事我們可就拜托你了,要是事成了,你儘管放心,好處少不了你的!”
胡媒婆也被這句許諾哄的眉開眼笑,幾個女人笑成一團。
王麗梅回頭看兒子一眼,隻一個眼神,就看出大兒子眼裡的無奈。
她生的幾個孩子,沒人比她這個當娘的更了解孩子們性格。
老大虎頭小時候憨厚有擔當,長大了不愛說話,性子也沉悶許多。
他是家裡長孫,卻不願成親,整日躲縣裡不回家,閒著沒事就雕木頭。
前幾年秦木橋急著抱孫子,催著虎頭成親,催的急了,爺孫倆一個比一個倔,虎頭愣是憋不出一句話來。
王麗梅事後問過他,為何不願意成親,這人長大了,總是要成家的呀。
虎頭說得話讓人心酸,在家他是大哥,出了門,都知道他是誰的大哥。
數不清的人家想把女兒嫁給他,到底是看中他家裡的弟弟呢,還是看上他這個人呢。
虎頭年長,秦扶清讀書讀起來之後,他都十六七了,雖然也認得字,有點本事,到底靠弟弟掙錢,將來娶了媳婦,莫不是還要靠著弟弟過活?
王麗梅一時語塞,她這幾個孩子啊,不說有沒有本事,都是心氣高脾氣傲的,寧肯多吃苦,也不肯掉麵。
當娘的也勸不了,又有秦扶清在中間勸著,成親這事就拖延到現在。
王麗梅想到這些,暗下主意。
待胡媒婆要離開秦家時,她趁人走了,又把胡媒婆留下,叮囑幾句。
原來是叫胡媒婆多用些心,不是在女方家世上用心,而是儘量給她兒找個兩情相悅的好姑娘。
兩情相悅?胡媒婆一時犯了難,這年頭成親都是父母媒妁之言,到了洞房花燭夜才知道對方長幾個鼻子眼,她去哪找好好的千金小姐和秦家大公子兩情相悅啊!
這活雖然難,可胡媒婆思慮片刻,還是一口應下。
“行,大夫人,您放心,我肯定想法子叫大公子瞧上!”
王麗梅心裡澀澀,想到,倒不是叫她兒瞧上,而是要找個真心看上她兒的姑娘。
不然成了親後,真叫她這個看似憨厚實則心細如發的兒子知道真相,還不知道要難受多久呢。
給虎頭說親真不算難,胡媒婆在秦家說的那些話,還真不是誇下海口,縣裡多少人盯著秦家這些少爺小姐,隻要沾上親故,將來都是要享福的!
誰讓秦家出了個文曲星呢!
秦扶慶是秦家幾個孩子的老大,他隻要開了口,成了親,後麵的親事可就容易多了。
要是秦家幾個孩子的親事都是經過她胡媒婆的手辦成的,那她得多風光?將來誰家辦事不先想著她胡媒婆?
胡媒婆知道此事重大,特放了一萬個心思,把城裡待嫁姑娘的名單在心裡盤算幾個遍,去除一些身有病疾的,再去些腦子不太靈光的,再去除些相貌有大瑕疵的。
剩下的姑娘,個個都是家世清白,長相中上之姿,瞧著就讓人歡喜。
“這個陳家的小姐,我記得她就住在城東,親娘走的早,她爹又給她找了個後娘,生兩個弟弟,十一二歲就瞻前馬後伺候弟弟,是個會照顧人的,可以考慮。”胡媒婆蘸了紅墨把名單上的名字圈起來,思考的十分認真。
不多時,一個綁著麻花辮子,辮子上還纏著綠綢巾的姑娘端著油燈走進來,“姑姑,天暗了,我給您點燈。”
胡媒婆這才注意到,外頭天色已晚。
“玫兒,你爹用飯了嗎?”
“爹已經吃過了,姑姑,我給您把飯菜端到房裡?”
“好,我今日有些事,你端來吧。”
看著遠去的侄女,胡媒婆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她與丈夫成親幾十載,日子如同蜜裡調油,美中不足的是二人一直不曾有孩子。
她的夫婿,是當年她自己給自己招進門的,二人一個開客棧,一個做媒人,生活富足。沒孩子,她丈夫也沒起過納妾的想法,正因此,她才能安穩做個媒婆。
畢竟做媒婆的,自己要是沒個好的榜樣,彆人也不放心她來說媒。
胡媒婆有一個不成器的哥哥,早年浪蕩成性,和她爹大吵一架後賭氣離開家鄉,直到她爹去世之前,才帶著一個女娃娃回來。
那孩子就是胡玫。
沒過多久,她爹去世,哥哥依舊是不成器的性子,沒能有個活命的本事。
胡媒婆憂心侄女沒人照顧,便把不成器的哥哥留在身邊,把侄女當親生女兒一樣照顧到現在。
胡玫把飯菜端來,胡媒婆吃飯,她便在桌前好奇觀看,“姑姑,你這回是給誰說親事?好久沒見你這麼重視了。”
胡玫跟在胡媒婆身邊長大,耳濡目染,對說親一事極為了解,姑姑請過幾年女夫子教她讀書認字,想著將來侄女成親後能繼承她的衣缽,有門傍身的本事。
胡媒婆也不忌諱對侄女說起這些事,便把今日去秦家的前因後果給說了一遍。
前幾年給秦扶慶說親時,胡玫年紀還小,可也有所耳聞,知道秦家幾個待字閨中的姑娘少爺都是難纏的主。
想著誰要是能把他們的親事給說成了,不知道得多長臉。
“秦家大公子,得有二十了吧?”
“是呀!男人這個年紀,正好呢!”
“可陳家小姐不才十五嗎?”
胡玫眨眨眼睛,好奇問姑姑。
胡媒婆有些好笑道:“小丫頭懂什麼,你還嫌棄秦家大公子比陳家小姐年紀大不成?”
“我是怕陳家小姐嫌棄他。”胡玫吐了吐舌頭。
胡媒婆嚴肅地搖頭,“陳家小姐要是真能嫁到秦家,那是她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你這丫頭年紀小,又讀過幾年書,不知道咱做女人的苦。我問你,你可知道秦家是什麼地位?”
胡玫見姑姑如此嚴厲,有些慌張,指頭卷著衣角道:“秦家,是那個出了文曲星的秦家?”
“正是,城中多少大戶人家盯著,就是縣太爺,隻怕都後悔沒多生幾個女兒,嫁到他們家裡去!”
“可,秦家大公子不是沒讀過書麼?”
“你管他讀沒讀過書,考不考上學,傻妮子,就是因為陳家小姐這樣的人家嫁不成舉人,才想著嫁給他哥哥呀!要不然,你以為我怎麼會有她的八字!?”
胡媒婆搖搖頭,心道侄女還是太年輕了。
她給秦家大公子說媒一事一傳出去,都不是她主動上門說親,而是那些有意把閨女嫁到秦家的人主動送上女兒畫像和八字來。
有些人弄虛作假,胡媒婆再篩選篩選,剩下的還要登門拜訪去,才能確定給誰牽線。
若是換個千金小姐急著找相公,也是同樣的禮。
縣裡那些有頭有臉的人家,家裡有一兒半女的,哪個不是從孩子出生就打聽合適之人的消息?都是怕結錯親家,耽誤兒女一輩子不說,連自家都不能得利益。
說是喜事,其實背後一琢磨都是利益。
“就說這個陳家小姐,你可知她那後娘有多舍得,給了我這個數!”胡媒婆豎起一根手指,“她答應事成之後還會再給我這些。”
胡媒婆又豎起三根手指。
胡玫捂著嘴巴,小聲驚訝道:“姑姑,你不是說她是陳家小姐的後娘嗎?怎麼會舍得在繼女身上費這麼多心思?”
胡媒婆古怪一笑,“你真當她是發善心,想到繼女的好了?還不是為了她那倆親生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