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光晟領命而去,絲毫不拖泥帶水。
等張光晟走後,方重勇也離開貢院,來到運河邊查看水位。得虧當初修運河的時候,兩岸的堤壩,是一點都沒省料。要不然,非得出問題不可。
汴州各條河,如今嚴格來說都算是黃河的支流,黃河洪峰來了,它們也跟著一起暴漲,那水位看著怪滲人的。
北宋的開封,就有“地上城”和“地下城”的區彆。說白了,發一次洪水,就淤積一次泥沙,地基被一層層墊高。
有運河之利,便有泥沙之害。福禍總是相伴相隨,並無一勞永逸的都城。
“不解決河北的問題,汴州要發展,總是提心吊膽的。”
看著水位高漲卻又平緩的運河河麵,方重勇喃喃自語道。
都城的建設不是一勞永逸,但解決強敵卻是一勞永逸的。既然史思明已經入套,那麼,可以慢慢收緊絞索了!
“這次出征河北,你跟在本官身邊長長見識。”
方重勇轉過身對大聰明說道,已經下定了決心。
……
修武地處太行山麓,是太行山水下泄和地下水出露的承受地帶。
修武縣附近的六真山下,史思明大軍追擊劉龍仙到此,結果被伏擊,折損了三千人馬,其先鋒官蔡文景被斬,軍中士氣受到重挫。
史思明大怒,親率大軍攻修武,渡河時被劉龍仙奇兵半渡而擊,再敗。
修武縣周邊河網密布,大大小小的人工河數不勝數,自三國時期便有開鑿。沒有專業的地圖,驟然強攻吃癟是必然的。
史思明麾下燕軍的騎兵在此完全施展不開,屢屢受挫,不得不退回共城。
此戰之後,劉龍仙也不得不佩服方重勇目光如炬。退回修武縣這招以退為進的“拌馬腿”,確實高明。如果劉龍仙死守共城不退,隻怕現在已經被史思明逮住處以極刑了。
連一個“小小的”劉龍仙都收拾不了,史思明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
這天,在共城外的大營之中,史思明麵色陰沉的巡視軍中,發現很多士卒都是心不在焉,想回幽州。
他立刻明白,這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了。
士兵們從幽州南下到黃河南岸,時間已經不算短了。雖然兵不血刃的解決了李歸仁,可是鄴城早已殘破,沒撈到什麼油水。
這些年北方經濟被破壞得很嚴重,供給軍需或許還勉勉強強,但劫掠地方以彌補士氣的折損,就不那麼容易了。
必須要在類似汴州這樣有油水的地方撈一筆,才能維係軍中士氣。
看來,不得不提前發動渡河作戰了!
史思明麵色平靜,心中卻在不斷揣摩利弊。
這樣做確實風險極大,卻也是兩害相權取其輕,不得已而為之。
“陛下,幽州來的緊急軍情!”
一個親兵戰戰兢兢的走上前來,身後跟在一個穿著蓑衣的斥候。
“說,什麼事!”
史思明看向那位斥候沉聲問道,麵色不虞。
“陛,陛下。有人在幽州興風作浪,號為義軍,攻城略地。
如今賊軍已經攻下滄州大半和幽州部分縣城,還請陛下速速回師幽州啊!”
那位斥候跪在地上懇求道。
史思明一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什麼人?”
他一把揪住斥候的胳膊,厲聲質問道。
“卑職不知啊,或許是些泥腿子農夫吧,沒有穿軍服。
但是這些人每到一處就開倉放糧,言之不納糧。
幽州各地都是響應者雲集啊!”
這位斥候嚇得渾身發抖,一邊回答史思明的問題,一邊雙腿打擺子。
史思明好殺人,那是真殺,親自動手的那種。
誰不害怕啊!
“哼!”
史思明一把將這位斥候推開,冷哼一聲,朝著帥帳走去!
幽州後院失火的消息,很快就在軍中傳開了。畢竟史思明巡視的時候很多人都在場,一傳十十傳百,消息根本封鎖不住。
不得已之下,史思明將心腹愛將耿仁智,叫到“大燕皇帝”的禦帳之中商議大事。
耿仁智剛剛進來,史思明便麵無表情詢問道:“幽州大亂,有賊軍興風作浪,你怎麼看?”
耿仁智頓時心中膩歪,卻又不方便表露出來,感覺像是吃了一碗綠頭蒼蠅,異常惡心。
史思明這廝平日裡經常“乾綱獨斷”,完全聽不進臣子們的建議。結果現在出大亂子了,才想起找人商議。
這會出主意,當真是出力不討好。要是能躲,耿仁智早就躲了。
“陛下,這一定是方清的部曲,偽裝成賊軍,在我們後方搗亂。
為今之計,速速回幽州平亂,河南之事,隻能暫且忍讓了。”
耿仁智對史思明抱拳行禮說道。
這是中規中矩之策,沒什麼亮點,是個人都能想到,也是合乎常理的解決辦法。
然而,史思明如果隻是想聽這個,完全不必將耿仁智招來,他自己就能想到!
就是因為史思明“既要又要還要”,所以他才感覺很為難,才要找人商議呀!
“就沒點彆的辦法麼?”
史思明微微皺眉反問道。
“陛下,如今師老兵疲,後方不穩,退回幽州方為上策。今年……也就這樣了。”
耿仁智壯著膽子建議道。他說這話,可是冒著生命危險的。
如今的史思明,那可是說殺人就殺人,一點不含糊的。哪怕是重臣,哪怕是平日裡寵信的優伶,下起手來都不顧忌什麼。
耿仁智運氣很好,史思明現在頭痛病還沒發作。
“行了行了,你去忙吧。”
史思明不耐煩的擺擺手,心情開始異常煩躁。
要打,現在黃河水位高漲。渡河攻汴州,那真是亡命之舉。
不打退回幽州,前功儘棄,沒有解決任何一個難題,反倒是讓外人看到了他這個大燕皇帝的虛弱。
同樣不可取。
該怎麼辦呢?
史思明陷入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