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普托斯說:“我能數到六十。”
古希臘數學沒有進製,數字是生生往後麵疊加的,七歲小孩能數到六十已經非常厲害了。安格斯不吝誇讚:“太了不起了!你才七歲居然就能數到六十,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可遠遠不如你!”
其他孩子見阿普托斯被這樣稱讚,紛紛叫喊:“老師老師我也會數字!我會數到八!”
“老師老師我會唱雅典娜的長頌歌!”
……
安格斯沒有一絲不耐煩,把每個說出了自己長處的人都認真地稱讚了一遍。就算說自己的長處是玩彈石子的孩子也一樣。
有個叫米格斯的小孩沒有開口,安格斯還特地問了他。
他似乎很沒自信,吭哧了半天才說自己沒有長處。安格斯非常溫和地說:“我相信任何人都有自己的長處,隻是你自己還不知道罷了。但是沒關係,發現你的長處是老師的責任。如果不出意外,我們將在一起相處至少五年,我不但會找到你的長處,還會教會你怎樣發揮它。不必心急。”
米格斯聽完臉頰漲紅了,眼睛漾起了一層水光,整個人的精神都不一樣了。
塞雷布斯心想,如果這位小學老師能做到他所說的這些話,哪怕隻有一半,這些小孩們的學費掏得就絕對物超所值了。
安格斯誇讚過這些孩子們,讓他們接著寫字母“α”,又在阿普托斯的蠟板上也寫了一句頌歌,讓他學裡麵的字詞。阿普托斯看看塞雷布斯蠟板上的整首詩,又看看自己蠟板上那短短的一句,有些喪氣。
安格斯看出來了,微笑道:“彆和彆人比較,小夥子,你先學這一句,學會了老師就教你後麵的。”
塞雷布斯的記憶力一向不錯,這首詩又短,好幾個詞還是他認識的,這麼一會兒已經都記住了。他將安格斯的字跡刮去,閉上眼回想了一下,又自己默寫了出來。
安格斯注意到他的舉動,過來一看他的蠟板,一字不差,又驚又喜。他指著蠟板上的詩句分開打亂順序問了好幾個詞的意思,又讓他再刮去蠟板,念了幾個詞讓他默寫,確定塞雷布斯確實都學會了之後,又在塞雷布斯的蠟板上寫了一首較長一些的詩讓他學。
阿普托斯此時的表情已經驚呆了,其餘的小孩也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塞雷布斯。
安格斯提醒道:“男孩們,寫你們自己的字,不要管彆人。”他們才收回注意力。阿普托斯卻多用了一些時間才定下神來,看向自己蠟板上的詩句。
等大部分孩子都學會了寫“α”,阿普托利斯也學會了哪句詩。安格斯誇獎了他,他卻沒有一點高興的樣子,看起來沮喪的快要哭了。因為他注意到塞雷布斯已經又學會了新詩一多半的字詞。
安格斯半跪在地上與他平視,用低沉柔和地聲音說道:“阿普托斯,看著我。我剛剛和你說過的話你還記得麼?——‘不要和彆人比較’。不要和彆人比較,隻和你自己比。比起上課前,你是不是已經多學會了一句詩?這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阿普托斯本來還能勉強忍住,但是安格斯這麼一說,他的眼淚反而一下子落了下來,哽咽著說:“可是塞雷布斯學會了更多。”
安格斯說:“阿普托斯,如果今天塞雷布斯不在這裡,彆的孩子都隻學會了寫‘α’,隻有你學會了一句詩,你會非常驕傲、非常得意嗎?”
阿普托斯想了想,遲疑道:“我……我不會。那是不應該的。”
安格斯問:“為什麼?”
阿普托斯說:“因為人應該謙遜,驕傲自滿會招來災禍。”
安格斯說:“對啊,人應該謙遜。可是你今天因為有人比你學的快一些就傷心了,這種行為多麼傲慢啊!你認為自己應當是所有人裡最聰明的,連七賢(1)裡都沒有人敢有這樣的想法呢。”
阿普托斯有一些慚愧,低下了頭。
安格斯抱了抱他,說:“彆和彆人比較,和自己比,好嗎?如果你能做到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好些,那就已經非常非常厲害了。”
阿普托斯有些害羞地點了點頭。
安格斯放開他,站起來對彆的孩子們說:“你們也一樣,男孩們。我不會把你們和彆的孩子比較,你們也不用和彆的孩子比。但我希望你們每天都能和昨天的自己比一比,每天都比昨天的自己更好。我一直認為,戰勝彆人不算什麼,能戰勝自己的人才是最強大的。我希望我的學生們都能是強大的人,你們能做到嗎?”
這聽起來好像不是很困難,小孩們都很有信心地回答:“能!”
安格斯高興地高聲說:“好,隻要你們能做到這一點,將來你們一定都會成為了不起的人!我希望你們不但能成為了不起的人,還能成為讓我崇拜的人,這將是我此生最大的榮幸!”
塞雷布斯現在覺得這位小學老師有點了不起了,也有些明白阿裡斯提德要把自己塞到他班上的原因了。
他不是在教書,他是在育人。
想到他的身份還是奴隸,塞雷布斯肅然起敬。
(1)古希臘七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