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筠沒有雙親,說媒之事便落到了親族長輩的頭上。
崔元峰不認為自己替她張羅婚事有什麼不妥之處,旁人也隻會認為他這個伯父當的儘心儘力,不會覺得他這是在多管閒事。
他讓妻子韋燕娘挑了幾個門當戶對的人選,再派人去知會崔筠一聲,看這裡麵有沒有她中意的人家。若是看上了,那婚事就可以早日定下來。
崔筠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
女子十二三歲就可以嫁人,她因為戰亂又遭逢父母亡故守了三年孝而拖延至今。
如今孝期已過,這婚配之事自然就會被人提上議程。
她知道,崔元峰是在提醒她遲早要嫁人,崔家的家業不應該由她這個即將成為外姓之人的女子繼承,勸她放棄掙紮。
“小娘子。”看到麵無血色的崔筠,夕嵐和朝煙心疼極了。
崔筠麵無表情地將崔元峰讓人送來的幾份草帖攤開,對她們說:“你們也來看一看。”
二人湊過去,這第一份就是出身京兆韋氏逍遙公房襄陽支係的世家子弟韋兆的草帖,他也是崔元峰妻子韋燕娘的侄子、長媳韋氏的幼弟。今年二十有二。雖是襄陽人,但年少時起便在長安、東都洛陽一帶遊學。
第二份草帖是襄陽富族王氏子弟王賀騁的,他是崔元峰二兒媳王翊的弟弟,今年剛及弱冠。雖然出身不如韋兆,可家產頗多,與崔筠也算得上門當戶對。
這些草帖都是按門第、資產排列的,後麵那些人的家世都是一個不如一個。
朝煙道:“這些人裡隻有韋郎君、王郎君與小娘子門第相近,剩下那些哪裡配得上小娘子?!”
“這些應該隻是用來充數的。”夕嵐一語道破玄機。
崔筠也沉聲道:“大伯父想讓我在韋兆與王賀騁之間做選擇。”
她嘴角勾起一抹譏笑。
崔元峰明麵上為她,然而這二人的名聲就連閨閣中的她都有所耳聞,他跟韋燕娘難道不清楚他們的為人及所作所為嗎?
先說這韋兆,他的確是個讀書人,曾在長安、東都遊學。可他遊學多年,學問沒長多少,倒是經常出入平康坊尋花問柳,留下不少風流韻事,還有了庶子。
除此外,蹴鞠、打馬球、鬥雞、 博戲……他無一不精。
再說王賀騁。
王家的確是襄陽富族,最富有的時候曾有田產數百頃、奴仆部曲上千。但那都是王賀騁往前數幾代人時期的事了,到了他這一代,家中的田產隻剩五十餘頃。
家中田產隻有七頃的崔筠自然沒法跟王家相提並論,但王家的家業之所以會敗得如此迅速,是因為王家人染上了樗蒲博戲(賭博)的陋習。
王賀騁是王家獨子,自幼錦衣玉食、揮金如土,又極好麵子,常常被人忽悠著一擲千金。喝醉了酒便同人打賭,有一次在一夜之間輸掉了十頃良田及一座宅子,險些把其父氣死。
這二人不管哪一個都不是良配。
但崔筠也清楚,這隻是她的看法。
崔元峰或許不是這麼看待二人的。因為他是男人,或許他並不認為韋兆的風流是什麼壞事,也不認為有庶子就該被人唾罵。
天下才子哪個沒有一點風流韻事?他們甚至會以此為榮,寫詩傳頌。
至於王賀騁,在他們眼中男人至死是少年。
【他隻是未收心,成家了就好。】
等他娶了妻,那麼規勸他浪子回頭就成了妻子的責任。
若他敗光了家業,那便是妻子沒有儘到責任,他們再感歎一句“娶妻娶賢,妻賢夫禍少”,就能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不僅是男人這麼想,有些女子也會在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馴化下產生這樣的想法。
朝煙就走進了崔元峰設下的圈套裡,她說:“韋郎君和王郎君各有千秋,韋郎君家世好,雖然沒有功名,但三十歲才中進士的才俊也大有人在。王郎君的話,家中富足且沒有庶子,以小娘子的手段必定將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生下嫡長子……”
夕嵐瞥了天真的她一眼,心說,若小娘子的心思都在後宅裡,何至於跟崔元峰對著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