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段章給孫希希定火車票的時間,都定得很貼心,是在朱琳婚宴的第二天。
這樣一來,孫希希完全可以在參加完婚宴後離開。
婚宴當天的舞台,也是孫希希設計的。
那塊她送給朱琳的的確良料子,被暫釘到客廳的牆上當背景。鮮豔的黨旗豎立在它的正中央。
圍繞著它的,是曾經的革命先烈們留在舊日報紙上的身影。他們後來或奮鬥終身,或血灑疆場,或因叛徒告密被捕入獄,最後英勇就義……
隨著紅色音樂的鼓點,朱琳和她對象扮演的曆史人物登場……
短劇太短,為了保證效果,孫希希打破了原話劇的線性敘述方式,大膽選了最波瀾壯闊的三幕劇情!
而朱琳兩口子在這三幕中,各自分飾三角。
那曾經的曆史節點,也是背景牆上泛黃舊報紙上的內容,就這麼前後呼應、躍然呈現在賓客麵前!
場下賓客泰半是部隊出身,剩下的那部分又起碼有一半經曆過建國前的崢嶸歲月。
這三幕情感衝擊最強烈的劇情,立時將他們拖回到曾經的記憶中!
於是熱烈的掌聲,不止一次地回蕩在這座二層小洋樓裡!
連朱父身邊的師部政-委,都忍不住伸手捅他胳膊:“老朱,你不地道啊。有這麼巧的心思,咱們師部每年春節聯歡晚會,你也不幫著出出主意!”
能剛好挑出最壯闊的三個曆史節點,他還以為主意是熟知黨-史的朱父出的。
“我有那種長才,當初就直接喊我閨女進文工團了,還用得著讓她去讀農業大學?”
說起這事,朱父就賊鬱悶。自朱琳學農後,他這活潑的小閨女天天都在崩潰!
今天回家哭著說自己不小心在實驗田摔倒了,壓死了她唯三的三棵實驗小白菜;後天又睜著迷茫的雙眼,說喂的那隻實驗雞被黃鼠狼叼跑了;再隔幾天,拿著個隻長了兩粒籽的苞穀回家,自己把自己關房間裡生悶氣……
小閨女多少次懨懨地跟他說:“爸,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哥為什麼就能進部隊,我你就讓我去學農?”
朱父深深地歎了口氣。
男兒保家衛國,上戰場拚命不是正常的嗎?女孩在大後方研究發展農業,解決億萬人的吃飯難問題,一樣可貴。
他怎麼知道這個專業會這麼折磨人……
想到這裡,他不由感激地望向孫希希。
自她出現後,笑容和自信就慢慢重新回到了琳琳臉上,整個人像是完全從專業不順利的陰霾裡走出來了。
他指著孫希希,跟師部政-委讚道:“看到沒?這些巧心思,全是我閨女的朋友給她出的。沒想到吧?人家年紀輕輕,就有這等才華了。你跟我呀,都老了,該向年輕人多學學了。”
師部政-委看孫希希的眼神,就有點躍躍欲試了。
這眼神段章是最熟悉的,每回她手底下的人要被挖走前,那些挖人的領導就
是這種眼神……
段章立馬用對方能聽到的聲音(),親切地問孫希希:你明天就要到我們那邊上班了(),還有沒有什麼缺的?等會兒婚宴結束,我陪你去買。”
孫希希推辭不受,段章就央了朱母替她介紹那位師部政-委,端起酒杯敬酒:“久仰大名,聽說你每逢上陣都是衝在最前麵的,直到現在,身上都還有好幾處彈坑。來,敬英雄!”
喝過這杯酒,我們就算認識了,你可不能再挖我的人!
師部政-委心裡亮堂得很,客氣一番,也舉起了酒杯。
眼睛卻瞄了眼席位的布置。
朱裕和他愛人坐主位,朱裕身旁坐的就是自己,而他愛人身旁則是這位段章。
他心裡不由惋惜,聽說那個年輕女孩是大學生,他還想把她特招入伍的,部隊裡其實挺缺這種能把愛國愛黨教育,生動演繹給官兵們看的宣傳人才……
轉天趕火車,段章、李玉蓉和朱家人都去了火車站給孫希希送行。
頭天的婚宴還剩了不少招待客人的糖果、瓜子、花生。
朱母又放進去半斤桃酥,朱父放了一小罐鳳凰單樅,給打包成一大包,讓朱啟銳給她拿著。
朱啟銳腋下夾著那隻包袱,兩手拎著她那兩隻輕飄飄的行李箱,心裡詫異於女孩的行李竟這般單薄。
他望著孫希希的眼神有些憐惜,又有些懊喪後悔,他也就是遲疑了一下,她就要走了……
朱琳最是不舍得她,難過地跟她說:“你連被褥都不帶?天越來越冷了,到了那邊,你怎麼捱?”
悄眯眯跟她說:“昨天有人給我送了床緞麵的被麵,還有人給我送了棉花被。你過去那邊要是買不到,你就跟我說,我給你寄。”
孫希希有些感動,她收了哪些結婚賀禮,婆家肯定是有數的。
她要真給她寄了,那邊心裡肯定不舒服吧。
李玉蓉一直沒說話,孫希希乘坐的車次緩緩滑進站台時,她才跟周圍人說:“不好意思,我跟我女兒說幾句體己話。”
把她拉到車站柱子後頭,從懷裡摸出個信封塞給她。
她打開瞅了一眼,裡麵是500塊錢。
“嘖,我親爸去世的時候,給你留了不少錢和股份吧?你就給我這麼點兒?”
李玉蓉懷抱雙臂,斜睨著她:“你都把你繼父弄去拘留了,等他出來,不得認為我倆是一夥的,往我身上撒氣呀?”
她理了理鬢發:“有錢能使鬼推磨,我得多留點錢,到時候指不定能買回我這條命。”
她還挺有成算的……
孫希希又問了一句:“你真不跟我走?”
她把她推出柱子後:“快去吧,再不上車就晚了。”
朱啟銳原本想替她把行李送上車的,但列車員就攔在車門口處檢票,他上不去。
段章乾脆跟列車員說:“同誌,這是要下鄉支援農村建設的女大學生,麻煩你能多關照點。”
列車員看孫希
() 希的眼神就有些不同了。
列車啟動時,她還親自把她帶到她的座位去,嘴裡還問:“你學曆這麼高還下鄉啊?你父母能同意嗎?()”
她回以淡淡笑容。
列車員還以為她是不想敘述當初說服父母的艱辛,歎著說:你還真不容易。()”
孫希希的座位所處車廂人滿為患。
人太多了,空氣裡就難免飄蕩著一股子不太好聞的人味兒。
她的鄰座甚至還一人霸了兩座,把腳擺到她的座位上摳。瞧著那腳丫間不正常的發白和糜爛,這就是個有腳氣的!
列車員麵無表情地看著那人。
那人被看得心裡發虛,把腳放了下去……
列車員用鼻子哼了他一聲,然後把孫希希拉去了另一節人少的車廂:“這節車廂賣出去的票少,要不你隨便撿個沒人的座位坐吧。”
這個年代,對那些肯犧牲奉獻的人還挺友好嘛。
孫希希想著,笑著跟列車員說了聲謝謝,把朱母塞給她的包袱裡的瓜子花生抓了一把給她。
再把行李放到行李架上。
她行李雖少,但兩個藤編箱子卻很占地方。放到行李架上,要再塞朱母給的包袱就有些困難了。
她塞了兩回,它都掉下來了。
她再塞,它還是擠不進空隙裡。
正發愁,她頭頂探過一隻長手臂,輕輕鬆鬆替她把它推進去了。
她轉過頭,發現自己得抬著下巴才能與對方平視對話。
那是個有著古銅膚色,眼神與旁人格外不同的男人,就……就好像是後世紀錄片裡從老山前線回來的那些戰士一樣,淬過烽煙與戰火,一個眼神甩過來,是能讓人腳軟的程度。
她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越看越覺得這人肯定是部隊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