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聽到劉禪領著人馬親征雖然驚訝,卻也暗暗鬆了一氣,至少天子不是來此打獵遊樂的。
而且天子能帶出這麼些人馬,肯定是得到長史侍中同意了。
劉禪聽著深澗的嘩嘩水流,看著裸露上來的河床,道:
“朕覺得,不能凡事都靠丞相。
“這天下如果是朕的,那朕就應該像高祖,像世祖,像先帝一樣,在生死興亡的關鍵時刻參與進去,否則朕怕將來會後悔。”
說著,劉禪從腰間掏出琬允二人給趙雲寫的簡書。
趙雲沒來得及思考劉禪說的話便接過了那卷書簡,書簡結繩處加了兩個泥封,一個蓋有侍中印,一個蓋有長史印。
趁著趙雲拆開簡牘的時間,劉禪解開了韁繩,獨自牽著馬繼續往北走去。
那是關中的方向。
他雖然不知道接下來這場戰役贏的可能性多小,也不知道自己此來是會振奮了士氣,還是讓將士們束手束腳亂了軍心。
但他就是來了。
怎麼說呢,他從穿越到現在,總共也就八日,又一直演著戲,既沒有朋友,也沒有親人,這個世界於他而言,實在沒有太多實感可言。
支撐他來的,首先是不想當安樂公,生死操於他人之手的私心。
其次,才是彌補丞相遺憾這種小小的不值一提的執念。
至於所謂曹魏殘民所以要三興漢室,五胡亂華所以要一統天下。
你說沒有,那不可能。
他三觀紅得發紫,屁股永遠坐在底層人民這邊,好人好事配個bgm他能哭得稀裡嘩啦,新一代小朋友越來越愛國他會覺得國家有希望。
但你說這些大義是他如今不怕死不怕輸來北伐的原因,對於目前的他來說確實有些假大空了。
他覺得自己還不配。
或許等他真正見到底層百姓的痛苦與掙紮,他應該會想做些什麼。
但他現在確實沒有深入體會百姓們痛苦與掙紮時間的機會。
他隻是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打戰略遊戲的玩家,心裡想不到生死,想不到大義,隻想著輸贏。
他不來一定會輸。
他來了不一定會贏。
但至少是他自己做的選擇,將來後悔的時候怪不到彆人頭上。
當然了,他是個樂觀主義者,或者說他選擇當一個樂觀主義者。
因為聽說,世界上所有乾大事的人都是極端樂觀主義者,否則乾不出一番大事來。
猶猶豫豫,瞻前顧後算什麼?
朕縱觀兩千年曆史,戰略戰役看了不少,戰略遊戲打了不少,兵法阿鬥的記憶裡有,紙上談兵的小說也小有涉獵,朕當一回趙括又怎麼了?
大不了死球!
而且誰敢說朕就贏不了呢?
朕可是天選之子!
天選朕穿越到這裡來的!
走著走著,劉禪忽然有些乏困。
從成都到此處總共一千餘裡,蜀中無馬,根本不敢讓戰馬累著,自己也不可能拋下虎騎先跑,於是一路跑跑停停跑了七日。
從前日醒來到現在他都沒怎麼睡過覺,一躺下就在想有什麼辦法可以破敵。
然而想也徒勞,沒有親臨戰地,沒有知己知彼,是不可能憑空想出辦法來的。
所以昨夜本欲睡下,眯了一會兒後便又起來,想早點出斜穀看看戰場如何,敵我如何。
隻能說自己比司馬師差得遠了,人政變前一天還呼呼大睡,自己卻在這裡想這想那。
趙雲慢慢牽馬追了上來,沒有再問劉禪為什麼要禦駕親征,隻是看劉禪的眼神比之前更加熱烈深沉。
一行四十餘騎在棧道上繼續往北走,接近中午的時候,終於到了斜穀口,棧道的儘頭。
劉禪站在這橫於秦嶺的棧道上,徹底愣了神。
一種前所未有的開闊之感襲麵而來。
沃野千裡的關中平原就這麼突兀地出現在他眼前,他的視線有儘頭,但這片平原似乎沒有儘頭。
他的身體開始沒來由不受控地從心口開始微微發顫,緊接著這股子顫意又向四肢五內蔓去。
他忽然想到了一句話。
——身懷利器,殺心自起。
他好像對這片沃野千裡望不到邊際的平原有些渴望了起來。
因為我是天子麼?他想。
還是所有人都如此?
“陛下,右邊就是我們的大營。
“更遠處那個黑點,就是董卓當年建的郿塢,偽魏的曹真如今就駐紮在彼處。”
趙雲給劉禪介紹了起來。
劉禪朝著趙雲手指的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