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蕭讓已下朝,拎了隻紫檀木屜籠進來,屜籠並未蓋緊,罩著的布巾底下傳出幾聲哀怨的貓叫。
雲歇聽見自己的貓叫,立即過來,迫不及待地就要掀布,卻被蕭讓按住了手。
因為昨晚那個詭異的夢,雲歇現在不想和蕭讓有任何肢體接觸,急急抽手,質問道:“為什麼不讓我看?這是我的貓!”
蕭讓眸帶歉意:“相父,你的貓出了點意外——”
“什麼?!”雲歇頓時慌了,“嚴重麼?!”
“並無大礙,”蕭讓把探出來的貓頭無情地塞進去,從案前抽出一張宣紙,“按個手印,我就讓你看。”
雲歇急得六神無主,胡亂掃了一眼,是個附加條例。
甲方雖不再追究過往恩怨,但係“逐一釋放”乙方親朋好友。
雲歇見他耍賴,瞬間怒了:“你玩兒我呢?!”
蕭讓早料到他的反應,從袖口抽出上次寫給雲歇的約定展開:“我上次寫的便是‘逐一釋放’,是相父並未瞧仔細。”
雲歇掠了眼,的確如此,不由得咬牙切齒,誰能想到那種時候他還能暗中給自己下套。
布巾下貓又淒慘地叫了聲,雲歇瞬間沒了底線,磨牙道:“好。”
“還有一條,人未釋放完前,隨叫隨到,沒問題就按了。”蕭讓笑意漸深。
雲歇這會兒也懶得想他為什麼明明故意輸,又偏偏弄出個附加條例,隻覺自己昨晚剛升騰起的那點小繾綣都白瞎,是喂了狗。
他一顆心全係在他的寶貝貓身上,屈辱又自暴自棄地按了個手印。
拿捏雲歇並不是件很難的事,因為他軟肋太多,且總不吝嗇於暴露,一隻貓便可以令他繳械投降。
蕭讓收好宣紙:“你做好心理準備。”
雲歇麵色沉痛,心下暗恨上蕭讓:“少廢話。”
蕭讓暗笑揭開,囡囡立即撲向雲歇,卻因為身子太笨重,腳底一滑,撲在了桌麵上,委屈直叫。
那是隻通體雪白的貓,毛柔順光滑,臉秀氣又乖覺,一雙藍綠色的眼天真又嬌滴滴,像個含苞待放的少女。
雲歇心絞了下,提著兩隻前爪把她抱起,直蹙眉:“怎麼胖成這樣?”
囡囡從不暴飲暴食,是隻非常愛美要身材喜歡炫耀的貓。
蕭讓沒忍住挑了下嘴角。
囡囡撲騰兩下,肚上雪白毛跟著晃了晃,露出了胸前變大的……小點點和肥嘟嘟的肚子。
雲歇愣了下,臉色肉眼可見的變黑,直到黑如鍋底:“你把我貓搞懷孕了?!”
“我瞧它太寂寞,”蕭讓瞥了氣急敗壞的雲歇一眼,“所以給她找了個伴。”
雲歇想著有隻醜東西趴在自家小美人身上咬她脖子欺負她,瞬間心疼壞了,怒氣衝衝地懟了回去:“誰說她寂寞了?!你這麼武斷強權,問過她意見了麼?!”
蕭讓眨巴兩下眼,似乎頗為委屈:“她都對著我的手那個了。”
“好幾次。”蕭讓幽幽補充,暗示地摸了摸自己修長瑩白的指和那一截惹眼的手腕。
“……”雲歇老臉猛地紅了下,沒想到閨女這麼不爭氣,仍死撐著,語氣裡卻已沒了底氣,“我不管,她是我的貓,這事兒你彆指望我原諒你。”
雲歇抱著貓掉頭就走,結果小家夥被蕭讓養熟了,趴在雲歇肩頭小眼睛還不住往蕭讓身上瞟,雲歇發現這點,瞬間氣到炸毛,賭氣地手動扭回她的頭。
蕭讓剛要偷笑,雲歇卻覺得自己這麼走了太遜,陡然轉身,冷笑著放狠話:“你最好把那隻醜東西給我藏好了,要是讓我見到他,我一定閹了他泄憤。”
蕭讓微頷首,莞爾笑,覺得這貓和貓主人,倒是有個七八成像。
雲歇知道蕭讓還他身份是件工作量很大的事,所以雖然著急,卻也並未催促。
蕭讓為使他放心,極大度地送了他幾張人|皮麵具,先叫人護送他出了宮,表明他不再拘著他。
臨走前雲歇問他準備如何對世人解釋,蕭讓隻輕笑,眼都沒抬:“用相父最不屑的法子,還請相父拭目以待。”
雲歇家被抄,府邸還在,朱紅漆大門上貼著封條,顯得冷清。
雲歇嫌煩,叫護衛藏匿好,準備在府邸附近找間客棧先住下。
他臉上戴著人|皮麵具,相貌平平無奇,衣著又寡淡質樸,極不惹眼,像個進京趕考的文弱書生。
進去時正值飯點,三三兩兩的文人小酌著聊天。
“真沒想到,朝廷這一翻舊賬,十二年前的新科狀元謝亭……”
雲歇聽到這個名字,身形猛地一僵。
“朝廷下了多少封文書叫謝亭上任,結果這麼一個大活人,竟……竟憑空消失了!這在當年簡直是駭人聽聞!”那人壓低聲音,義憤填膺,“可如今朝廷這麼一查,竟是雲相所為,難怪!”
“我當時也有所耳聞,謝亭狂妄倨傲,不願為奸佞賣命,這才惹惱了雲相,招致禍患,身消神隕……”
雲歇嗤笑了下,這要是換他當年的脾氣,保不準要同他們吵上一吵,他現在倒是越發懶,得過且過。
他可沒殺謝亭,謝亭也沒死。
隻是沒想到這件事也被蕭讓翻了出來,雲歇暗暗頭疼。
第二日,雲歇一大早就聽底下在興奮議論。
“昨晚傍晚據說有人看見了鳳凰!還有人撿到了鳳凰翎!這會兒已經呈送皇宮了!吉兆啊!”
雲歇沒太在意,畢竟他信唯物主義。
結果第三日,底下又在興奮議論。
“城北周家,竟然憑空挖出那麼大一棵靈芝!祥瑞啊!”
雲歇隱隱品出點味兒來了。
第四日,凜寒之地,仙鶴齊飛。
第五日,冰河乍破,錦鯉橫遊。
第六日,第七日……
吉兆紛出,帝京百姓沸騰了,齊齊昧著良心朝皇宮方向拜服,讚窮兵黷武、高壓治國的蕭讓是千古難覓的聖君,文功武治,業載千秋。
雲歇其時正趴在客棧二樓窗前,嘴角微微抽搐,感歎權力能指鹿為馬的好處。
第二日天未亮,雲歇被一台小轎請回了宮。
燈火通明的寢宮,蕭讓一身華貴錦服,麵龐如玉,風流又俊美,他兩指攥著跟鳳凰翎把玩,帶著點兒討賞邀功的意味,笑望雲歇:“有什麼要問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