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謝不遇的事解決了,雲歇最近看蕭讓也順眼不少,覺著蕭讓隻要不逼他,他們和睦相處也不是不可能。
殿內蕭讓正在逗貓玩兒,那貓兒跟雲歇的囡囡一樣,也是通體雪白,一雙眼格外漂亮,是絢麗的琥珀琉璃色。
那貓兒一副興致缺缺的樣,無論蕭讓怎麼逗,都提不起半點興致來。
雲歇一出現,那貓兒卻跟打了雞血似的,一溜煙兒衝了過來,冷不丁嚇了雲歇一跳。
“相父。”蕭讓眼裡有不易察覺的小雀躍。
那隻貓使勁地用臉蹭雲歇的靴子,雲歇瞬間心軟了,就要彎腰去抱它,蕭讓卻幽幽道:“他就是相父說‘見了就要閹割’的那隻貓。”
雲歇動作一僵,瞬間打消了抱它的主意,默默站直。
他的囡囡現在天天大著個肚子在他麵前晃蕩,一聲聲叫得極委屈,想想就知道有多難受,他不能投身敵營。
蕭讓靠近,指著貓哂笑:“相父知道它為何蹭你麼?”
“為何?”
蕭讓道:“因為你身上有它配偶的味道,說不定還有它孩子的味道,它在求你讓它見見它們。”
貓兒適時地叫了聲。
雲歇瞬間心軟了,卻仍繃著個臉堅持著。
蕭讓又道:“好些天了,負責喂養他的太監一直說它提不起精神,我才弄過來瞧瞧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它都瘦了不少,抱著感覺沒幾兩肉——”
“行了行了,”雲歇最聽不得這些,瞬間沒了底線,“你叫人把它送我府上吧。”
蕭讓由衷笑了:“非得入贅?”
雲歇怔了下,反應過來沒好氣道:“要麼入贅,要麼閹割,你看著辦,沒有第三種選擇。”
腳邊的貓兒似乎被嚇著了,弱小又無助的身子抖了抖。
蕭讓叫太監把貓抱下去,問道:“相父進宮所為何事?”
“去見阿越。”
蕭讓目光還沒來得及陰鷙,卻聽雲歇又道:“來跟你說一聲,你若是不放心,可叫人看著。”
蕭讓沒想到他會對自己的感受上心,如此開誠布公,嘴角微不可見地揚了揚,極大度道:“相父都這般說了,自是不用,朕信你。”
雲歇冷哼一聲,對他的答複還算滿意。
承祿拿著乾淨衣服進來,蕭讓才注意到雲歇衣襟上深褐色和綢緞顏色融為一體的茶漬,當即蹙了蹙眉:“怎麼回事?”
承祿剛要解釋,收到雲歇一記眼刀,瞬間噤聲。
雲歇隨口道:“出門前弄著了,沒注意。”
蕭讓曉得其中有隱情,卻也不再問,見雲歇不讓承祿碰,自己不耐地胡亂穿著,無奈笑了,過去幫忙。
“我自己來就行了。”雲歇戒備地避開他的手。
蕭讓不由分說把他揪回來:“多大人了,衣服還不會穿。”
雲歇火蹭蹭蹭往上冒:“你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最近總喜歡教訓我?我這麼多年都這樣,還不是過得好得很。”
“不是教訓。”
“不是教訓還能是什——”雲歇話音未落,渾身一激,瞬間失聲。
蕭讓替雲歇整理衣襟時,冷白的指無意掠過了雲歇襟前兩處。
隱隱有點痛,特彆是在蕭讓指尖泛涼的情況下。
異樣的感覺泛濫,氣氛一瞬間很微妙,蕭讓終於察覺到什麼,動作一頓:“相父怎麼突然這麼敏感?明明之前——”
“你閉嘴!”雲歇窘迫難當,惱羞成怒地一把推開他:“你故意的!”
雲歇胡亂籠了下衣襟,氣衝衝地走了,徒留身後一臉詫異的蕭讓。
他真不是故意的。
這幾天雲歇似乎有點不一樣,人還是那個人,脾氣卻好像更惡劣了些,一些習慣也改了,甚至身體反應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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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歇平複好心情,坐在床頭,冷臉看著趴在床榻上的阿越。
阿越被打了二十杖,大部分時候趴在床上養傷。
“說吧,找我何事?”
阿越察言觀色,見雲歇臉色微陰,略帶歉意道:“那日情非得已,多有得罪——”
雲歇打斷:“並非在生你的氣。”
阿越眼裡劃過了然,笑道:“那就是在生陛下的氣了——”
雲歇惱羞成怒打斷:“彆顧左右而言他,我沒功夫跟你耗!”
雲歇轉身欲走,被阿越拉住。
“是真有要事。”阿越領完罰後問了宮人,蕭讓當晚並未傳召太醫。
阿越時而覺得其中有隱情,事情就是他想的那樣,時而又覺得是自己杞人憂天、杯弓蛇影。
一個像痣的疤痕和一個偶然的作嘔能證明什麼?
可阿越明明還記得那日他觸碰到雲歇左眼眼尾那點紅痕時他的劇烈反應,那明明和自己……一模一樣。
紅痣於他們這種可懷孕的男子而言,是另類的敏感區域,是隻有最親密的人才可以觸碰的地方,因為一旦被觸碰,他們會極其脆弱,需要嗬護疼愛。
仔細想想,其實所有條件都具備,雲相和陛下暗度陳倉,雲相也的確是接納的那個。
“雲相請留步。”
雲歇不理會。
阿越再接再厲,神色戚哀道:“雲相先坐下,就當可憐可憐阿越,阿越背井離鄉,被困深宮,怕是終此一生都再難逃脫與親人重聚,如今又犯下罪過,惹人嫌惡排擠——”
“你彆給我裝。”雲歇打斷,暗暗磨牙,卻還是不情不願地坐下。
阿越暗道他吃軟不吃硬,刀子嘴豆腐心,眼巴巴地望他:“雲相可否陪阿越說說話?”
“我……”雲歇剛要拒絕,眼見他眼淚汪汪的可憐樣,瞬間沒脾氣,“你說吧,我聽著。”
“雲相可知,在我們大昭,一般來說,姿容越出眾的可孕男子,麵上的痣越鮮豔?身子也越**蝕骨,越容易受孕?”
雲歇搖頭,有點羞恥:“你沒事跟我說這個做什麼?”
阿越披上衣服坐起來,狀似不經意道:“阿越已是大昭公認的第一美人,雲相樣貌,卻勝阿越良多,大楚朝可從未出過這般姿容的男子,就是陛下,也多是氣勝質,方顯天人之姿,並非容貌絕豔。”
雲歇最討厭彆人誇他美,又見他可憐,不好發作,冷下臉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阿越那日於監斬台上初見雲相,當真驚鴻一瞥,當時就在想,雲相不像大楚人,倒像大昭人呢。”阿越笑得清淺,像是一句隨隨便便的感歎。
“我那會兒就在想,自己真是糊塗了,雲相生父乃赫赫有名的雲大將軍,生母也並非籍籍無名之輩,又怎會是大昭人呢。”阿越旁敲側擊,說完緊盯著雲歇。
阿越有些懷疑雲歇身世,他一切推論的立足點都在雲歇懷孕了這個事實上麵,顯然這個立足點並不很牢靠。
阿越的關注點主要是雲相的生母,他比較懷疑雲相生母的身份,卻未承想在他提到雲相生父雲大將軍時,雲歇的臉色變了變,前所未有的陰鬱。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雲歇桃花眼睨他,他一旦心下設防,人便輕佻散漫中透著徹骨的冷意,令人不寒而栗。
阿越心下一驚,忙嚴肅起來:“阿越無意冒犯。”
雲歇嗤笑:“沒什麼不可說的,雲峰平不是我親爹。”
雲峰平是雲大將軍的名字。
阿越萬萬沒想到他歪打正著,陡然聞此秘辛,阿越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雲相為何告訴阿越?”
“從來沒人質疑過這點罷了,若是有人問,我決計不會隱瞞,隻是不會主動招搖地提,畢竟是家醜。”
“……家醜?”阿越第一次覺得失控,任由雲歇擺布。
“你知道我為何弑兄殺父?”雲歇懶散一笑。
阿越卻在這惹眼的笑裡感到莫大惶恐,他似乎太得意了,忘記雲歇除了是男人外,還位極人臣,把持朝綱多年。
“因為當年雲峰平叫他義子,也就是我表麵上的義兄,強|暴了我娘,他自己的妾。”
雲歇話家常的語氣,阿越卻倏然瞪大眼,滿目難以置信,胸口劇烈起伏。
“所、所以……你、你是……”阿越嘴唇不住哆嗦,“你是……”
阿越說不出那個答案。
……雲相是他明麵上義兄的孩子。
“可他……他為何要這麼做?”為何要讓義子強|暴自己的妾室,還對那個孽種視若親子?
雲歇卻是不願多言:“與你無關。”
雲歇似乎提起當年,心情不佳,從袖中掏出藥膏扔給他,轉身走了。
阿越卻是盯著雲歇離去的背影心下發怵發懵。
雲相的生父若是他義兄,那也是完完全全的大楚人。
所以真的是他想多了麼?
阿越有些懊惱,他又不好開門見山直接說一句雲相你可能懷孕了,這要是弄錯了多尷尬,雲相又是那脾氣,可不得叫他好看。
阿越平靜下來,聳了聳肩,笑裡帶著點挪揄,雲相懷沒懷孕又不像雲相的身世,需要有心人刨根問底才能得知一二。
秘密可以藏,肚子卻藏不住。
他隻肖等便是。
若是真的,雲相自會回來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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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朝上了一小會兒,朝臣發現陛下的眼神不住往雲相身上飄,於是朝臣們也開始偷偷地往雲相身上瞟。
李禦史正大著嗓門逼逼叨叨地著政事,蕭讓給了他一記眼刀:“大殿內不得喧嘩。”
李禦史:“???”
雲歇下巴一頓,醒了,向來橫波流轉的桃花眼裡一片睡意未儘的迷蒙:“下朝了?怎麼沒聲了?”
蕭讓:“……”
這個情況維係了兩三天,蕭讓終於一言難儘地提議:“相父若是嫌冬日早朝累又困頓,改了晚朝如何?等冬時令過了,再改回來。”
此舉頗合雲歇心意,雲歇嘉獎地瞥了他一眼,回轎輦繼續打盹兒。
於是第二日晚朝,大殿上人望著闔眼小憩的雲歇,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朝臣們有苦說不出,不讓人說話,這上的是哪門子朝??
一整個晚朝,眾朝臣就眼巴巴地站著,看著雲相坐著睡,雲相稍稍動下,他們就得跟著膽戰心驚。
雲相生得昳美,他今日穿了件月白的羅裳,羊脂潤澤的玉帶曳地,穠麗中透著幾分清豔皎皎,乍看驚豔,細品無窮。
蕭讓乾脆散了朝,把人叼回寢宮。
蕭讓就是再遲鈍,到這會兒也該察覺出雲歇嗜睡的不正常了。
雲歇揉揉眼醒來,發現蕭讓正坐在床邊,眉頭深蹙地凝望自己,也不知保持這個姿勢多久了,雲歇懶得理這個蛇精病,爬起穿著靴子就要回府,卻被蕭讓攔住。
“相父,你這樣嗜睡不太正常,讓兒派人去請了太醫院院判,你且稍等片刻。”
“我沒病。”雲歇一口回絕。他有沒有病他自己清楚得很。
“相父不能諱疾忌醫。”
雲歇稍顯不耐地微蹙眉:“我真的沒覺得有哪裡不舒服——”
“還是看看為妙,總無壞處。”蕭讓不由分說把他按下。
拗不過蕭讓,雲歇隻得悶悶坐著等。
半盞茶功夫,沈院判邁著老寒腿進來:“相國,微臣替您診脈。”
雲歇胡亂伸給他一隻手,轉頭瞪了蕭讓一眼:“本來晚間約了謝不遇,這下被你耽擱了,你怎麼賠?我都說了我沒病……”
沈院判瞧雲相麵上容光煥發,不像是身體有恙,本來心裡輕鬆,一搭上雲歇的手號了下脈,佝僂的身子猛地一僵,溝壑縱橫的臉上神情風雲變幻,異彩紛呈,幾息功夫,嘴角已不住開始抽搐。
沈院判不信邪,以為自己在做夢,在雲歇錯愕的目光下突然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
雲歇樂了:“老頭,你這……”
沈院判搖搖頭,用袖口揩了揩額上冷汗,訕笑:“方才不甚清醒,雲相再伸手讓微臣診診。”
“哦……”雲歇不以為意,又把手遞給他,轉身望蕭讓,“我都說了,診多少次都一樣,我沒病。”
蕭讓不聽他說,隻盯著沈院判。
沈院判再次探到那滑脈時,一顆本就拔涼的心徹底沉入寒潭。
他從醫多年,醫術就是招牌,是飯碗,絕無可能診錯。
雲相他,有喜了。
沈院判很想當頭給自己潑盆冷水清醒清醒。
雲相是個男子,還是個權傾朝野、囂張橫行十餘載的男子,拜倒在他褻褲之下的女子不計其數,仰慕他的人從東街排到了西街末,可他……有喜了。
沈院判腦子炸成一團漿糊。
雲相為何會懷孕??孩子又是誰的??哪個男子敢‘那樣’對雲相??
沈院判偷瞥一眼雲相神色,看樣子雲相好像對此一無所知……
“如何?”蕭讓見沈院判久久不語,還表情詭異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紫,心下隱隱不安,出聲詢問。
雲歇也終於察覺不對勁,疑惑不已:“莫非真病了?”
“雲……雲……”沈院判漲紅著臉往外擠著字,額上冷汗嘩嘩地往下流,雲相何等驕傲愛麵,他要是將這事兒抖出去,鐵定項上人頭不保!
雲相定是不曉得自己會懷孕,這才一時貪歡,同旁人行那事,他這會若是說了,又是當著陛下的麵,雲相定會勃然大怒遷怒於他,到時候有九條命都不夠他死的!
他這是遭了什麼孽!
不行,不能說,一定不能說,就算要說也不是現在!
可眼下雲相和陛下都盯著自己……
沈院判心思疾閃。
“老頭你怎麼回事?”雲歇奇了怪了,“還結巴起來了。”
“沈院判?”蕭讓的耐心也被磨儘,聲音裡透著前所未有的冷意。
沈院判計上心來,右臉開始劇烈抽搐,口齒歪斜,涎水和唾沫不斷從側漏的嘴角溢出來。
雲歇看著沈院判翻起了死魚眼,被嚇了一大跳,猛地站起,蕭讓立時把他拉過去。
沈院判臉上的抽搐蔓延到了身上,像垂死掙紮的魚劇烈的打挺了幾下,然後翻著白眼“撲通”一聲倒了下去,在地上不斷抽抽。
雲歇驚呆了:“……”
蕭讓:“……”
還是承祿反應快,見此情形遽然變色,對外高喊:“快來人!沈院判癲|癇發作了!”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