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雲歇不想興師動眾,蕭讓便隻下詔重賞尋民間神醫,旁的一字未提。
日子突然變得簡單起來,蕭讓不讓他回府,雲歇隻能在宮裡呆著,覺得自己像個日漸腐朽衰敗的木頭,再爛點都能養蘑菇了。
雲歇去過現代,他合計著,自己大約是得了某種癌症,在醫術落後了上百年上千年的大楚治不好,於是當雲歇坐在剛化凍的池邊喂魚時,隨著魚流遊走帶動的漣漪聲,他有點憂鬱地發現,自己似乎能聽見癌細胞在生長的聲音。
“相父!”蕭讓到處找不著人,好容易在禦花園看見了,還見他離水邊那麼近,頓時嚇得心提到了嗓子眼,三步並作兩步過去,不由分說地把他扯了回來。
其實也沒過去幾天,蕭讓卻明顯瘦削下來,襯得鳳目越發深邃銳利,人不笑時,冷得像冰,倒是雲歇,該吃吃該睡睡,幾天下來,似乎還愁人地胖了些,越發白淨昳麗,惹眼勾人。
雲歇本就清瘦,身上多了二兩肉,氣色都好上不少,稱得上是容光煥發,一雙桃花眼橫波流轉,慵懶又愜意。
承祿腦中卻猛地蹦出了四個字:回光返照。
“沒事跑這做什麼?”蕭讓沉聲道。
雲歇煩躁地去撥他手:“我都給你說多少遍了!我沒有想尋短見!你煩不煩?!老子還沒活夠!”
“不是我拿著把剪子就要戳脖子,把玩著金葉子就要吞金自殺,要了匹綢緞就是要上吊,擱水池邊就是要跳河,老子死也得轟轟烈烈……”
蕭讓當然也曉得,他就是怕,他無法忍受雲歇出半點差池,他的神經已經敏感到了一個極限,一點風吹草動,就能讓那根緊繃的弦斷掉。
雲歇本來也就發發牢騷散散怨氣,但蕭讓一臉受氣包樣,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他也沒勁,總覺得自己在欺負人。
“我說了,你不要可憐我,我不可憐,不需要你同情,你要看我不爽覺得我態度惡劣,儘管罵我,懲戒我,不要總想著,哦,他快死了,他怎麼怎麼都是應該的,我忍忍吧。
“搞的你很大度我很小家子氣似的……”
雲歇敞開天窗說亮話,說完頓覺通體舒暢,合計的自從他病了後,蕭讓就從一會兒撒嬌一會兒威脅的蛇精病變成了假笑娃娃和受虐狂。
無時無刻不在對他笑,無時無刻不在犯斯德哥爾摩症上趕著來伺候他。
突然沒了個人和他互掐,雲歇真說不出的難受。
蕭讓默默聽他說完,才莞爾一笑:“消消氣,帶你去吃好吃的。”
“……”雲歇瞬間沒脾氣了,極沒出息地跟上,他覺得自己像頭驢,嘴跟前隻要晃蕩著根胡蘿卜,就能輕易跟著走。
晚間的時候,雲歇剛回到蕭讓寢宮,便聞到了淡淡的輕盈的梅花香,這香氣中透著微微的甜意,多一分嫌膩,少一分則無味。
雲歇猶豫了下,還是順著味兒摸過去,那是一碟梅花糕,雲歇望著不住出神。
以前他娘還在時,冬天就會挑揀梅花花瓣做這個給他吃,後來他娘死了,好些年就沒吃過。
再後來小不點蕭讓長大了,一到冬天就會采了梅花去小廚房搗鼓做給他吃,剛開始一兩年很難吃,後來……
雲歇咽了咽口水。他不能那麼沒出息,他今天已經吃好多東西了,這樣下去不行。
雲歇咬咬牙走了。
過了會兒又倒了回來。
還是餓。
這肯定是蕭讓做的,一聞味兒就知道。
雲歇想了一下,蕭讓又不在,他吃一點沒關係,少一兩塊蕭讓看不出來,沒人做糕點還數塊數的。
雲歇剛要伸手,又有點兒猶豫,他這跟做賊有什麼區彆?君子不食嗟來之食,他雖非君子,也不能吃偷來之食。
雲歇又走了。
過了會兒又摸了回來。
雲歇想著就算蕭讓在,這也肯定也是做給他吃的,突然就理直氣壯起來。小東西以前每年都給他做,今年肯定也不例外,而且他現在是需要體貼關懷照顧的病人。
雲歇覺得自己非但沒下限,還瞬間自打臉。白日才信誓旦旦同蕭讓說不要差彆對待,晚間就仗著自己是病人為所欲為。
雲歇歎氣,終於惡向膽邊生,嘗了一塊。
入口即化,清淡的甜,半點不膩,和著淺淺的透著點兒冷意的梅花氣息,回味無窮。
蕭讓才出去一會會兒,回來發現桌子上的碟子空了,大殿裡空蕩蕩的沒人。
蕭讓一臉一言難儘。
他怕雲歇夜間餓備著的,他卻在睡前吃了,還隻留給他一個碟子。
蕭讓進了偏殿,雲歇又睡下了。
蕭讓正要替他掖好被子坐到一邊批閱奏折,一低頭卻發現雲歇鴉羽般的睫毛簾子簌簌地抖,眼皮也在微微地動,不由地手一頓,心下暗笑不止。
雲歇肯定是怕他問起麵上難堪,所以才先一步裝睡。
蕭讓抱著作弄的心思,瞬間不走了,輕手輕腳搬了個凳子坐到床頭,就著橘色的燭光看著閒書。
他就想讓雲歇暗暗害臊一會兒,等他睡著就走,但他觀察了半天,一個多時辰過去了,雲歇還未睡著。
蕭讓以為是燭火太亮,影響了雲歇睡眠,登時收了書,挑了燈籠裡的燈芯就要去角落的案前批奏折,寂靜無聲的黑暗裡,雲歇卻悶悶出聲了:“不睡麼?”
蕭讓身形一頓。
“三天了。”雲歇說。
蕭讓已經連續守了他三個晚上。雲歇就是睡得再熟,也是知道點的。
他的心又不是石頭做的。
雲歇說:“你回去睡吧,我沒事。”
“無礙。”蕭讓堅持。
雲歇沉默片刻,就在蕭讓以為他生氣了的時候,雲歇輕拍了下身側的半邊床,帶著點小尷尬:“……你要是不介意可以上來睡。”
蕭讓悄無聲息中瞪大了眼,指尖不住發抖。
雲歇半晌沒聽到回答,還以為自作多情,忙往裡翻了個身,把臉悶在被子裡:“……你當我沒說。”
他話音未落,蕭讓已經以這輩子最快的脫衣速度上了床。
雲歇將被子分給他一半,頭抵著牆,再也沒說過話。
蕭讓也不知為何,身側的人他明明以激烈的方式占有過,可如今隻稍稍靠近一點點,他卻心悸得厲害,慌得像個一無所知的毛頭小子。
蕭讓明明呼吸聲很輕,也沒有動,雲歇卻覺得他的存在感異常強烈。
雲歇等了好久,聽見蕭讓呼吸趨於平穩,才悄悄翻了個身朝床外。
蕭讓平躺在外側。
“蕭讓?”雲歇試探地低低喊了他一聲,沒聽到回應,頓時鬆了口氣。
蕭讓睡著了。
雲歇不自在地往他邊上靠了靠,極輕極輕道:“白天對不起,不該凶你的,有時候就是忍不住,下次不會了,最近不知道怎麼了,老這樣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雲歇聲音裡透著點懊惱。
“……還有,我偷吃了你的糕點,怕你數落我來著,就沒吭聲。你肯定是做給我吃對不對?”
雲歇這麼問,似乎是為了打消一點罪惡感。
黑暗中,蕭讓嘴角不住上揚。
半晌,雲歇輕歎了口氣,這麼多年第一次有點討厭自己。
當麵說句道歉就這麼難麼?認個錯說偷吃了他的糕點有那麼難麼?
他這樣算什麼?為求心安?明明於事無補。
他對旁人一樁樁都算得清楚,絕不虧欠半點,怎麼對蕭讓就……就連句道歉感謝的話都說不出了?
蕭讓從前是對不起他,可自他病後,蕭讓如何待他,一樁樁一件件他都看在眼裡,他也不是個是非不明、鐵石心腸的人。
蕭讓對他好的過分又莫名奇妙。
雲歇心尖稍軟,又瞬間心灰意冷。
他欠了蕭讓,都不知道怎麼還,拿什麼還。
雲歇歎了口氣,正準備朝裡睡了,身後的蕭讓卻倏然翻了個身,恰似自然地從背後摟住他。
雲歇冷不丁被他抵住,臉霎時有如火燒。
這人連睡著了都……!!
雲歇僵了會兒,腦中靈機一動,他有個消解愧疚感令他自己心裡舒坦的法子。
雲歇咬咬牙,做了好一會兒心理建樹,還是不知不覺緋紅了麵皮。
雲歇深吸一口氣,悄悄翻過身來,在黑暗中望了眼雙眼緊闔的蕭讓,強忍著巨大的羞恥感,往他身上貼了貼。
裝睡了半天的蕭讓還以為他冷,極配合地“剛好”動了下,將他摟得更緊。
雲歇似乎渾身僵了下。
蕭讓感覺雲歇的目光停在自己臉上過久,熾熱又焦灼。
他不知道雲歇在想什麼,為什麼盯著自己望。難道他發現自己在裝睡?蕭讓心下一驚。
雲歇想著自己反正活不長了,終於徹底置羞恥感於度外,口勿上了蕭讓薄潤的唇。
雲歇想,他不是喜歡自己身體嗎,那就讓他爽下好了,反正再過不久,他就又會是一具屍體,屍體才不會覺得羞恥。
他不要欠蕭讓,這隻是報恩,隻是報恩……
雲歇這麼催眠自己,動作越發大膽卻又笨拙。
蕭讓終於裝不下去,驀然睜眼,深黑鳳目裡是深暗的欲和前所未有的狼狽,啞著聲:“相父,你這是——”
雲歇見他醒了,羞恥感瞬間又回來,怕他胡言亂語讓自己難堪,飛快地捂住他的嘴,強撐著冷下聲:“彆問,要做就彆問,隻管做就好,隨你怎麼弄,但不許說話,聽明白沒?”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